第11章

“產婦有兩人,但穩婆隻有一名,先救誰後救誰都是罪過。”姑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死馬也得當活馬醫!哪有在佛祖觀音麵前見死不救的道理!”此時寺廟的住持也聞訊趕到外室,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眾人彷彿吃下一味定心丸。

“把兩名夫人都扶到內堂,再吩咐一些人去寺廟廚房多多地燒開水。穩婆隻管儘力而為,我相信佛門聖地,自有佛法護蔭,必不會讓無辜的性命就這樣死去。”

穩婆聞言,似是下定了決心,“好,老身即管一試,拚儘半生經驗,也要在閻王手上搶一下人。”

寺廟內堂的婢女和姑子反覆穿梭內堂和外室,一盆盆滾燙的熱水被捧入,不一會兒就變成冒著腥氣的血水。

內堂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夾雜外麵風雨飄零的聲音,竟分不出到底是哪位夫人的叫喊聲。

外室等候的眾人,除了已經冒險派出去通知家裡人的家丁外,剩下的都是一乾未曾生育過的婢女和姑子,隻聽說過夫人產子無疑鬼門關上走一遭,此時大家都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然而除了心底默默暗念,求神拜佛望上蒼可憐,彆無他法。

經曆了很久很久,內堂終於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雷雨交加的夜空。

“生了生了!”眾人喜出望外,都要哭出聲來。

良久,仍未聽到另一個嬰兒的哭聲,同時內堂婦人痛苦的呻吟聲還在傳出。大家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到底誰家嬰孩落地?誰家夫人仍未分娩?

長房夫人的婢女們有些急紅了眼,竟想衝入內室一探究竟,但秋兒攔住大家,“內堂生死未明,無論是我家夫人還是彆人,都是一條性命,穩婆和住持還未出來,大家萬不可橫生枝節,阻礙救人!”

“嘩!”終於聽到第二個嬰兒降生的哭聲!兩個嬰兒的哭聲彼此交錯,一柔一剛,就是此刻最動人的聲音。

穩婆和住持滿身沾滿鮮血,疾步從內堂走出來,滿麵的倦容遮不住喜悅。穩婆還來不及喝口水,就被眾人圍住。

“兩位夫人都平安生產,身穿淺白衣裙的夫人產的是一名千金,佩戴翠玉釵的那位夫人產下的是一個少爺!”穩婆抹了抹濺在腦門的鮮血,繼續說道,“兩位夫人剛生產完,體弱無力,寺廟裡缺醫少藥的,要是一會兒家裡來人,必要把轎子圍好,嚴嚴實實的,不能讓一絲風吹入。回去好生養著,調養調養身體,萬不可操勞。”

“你和住持對我家夫人有大恩!”秋兒率先跪下,“我家夫人是京城顧府的長房嫡妻,眼下雖然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謝你,待我家夫人回去,老爺必定重重賞賜,答謝你和寺廟一眾的救命之恩。”

“好姑娘,快起來!折煞老身了!”穩婆趕緊把秋兒扶起,“兩位夫人都累壞了,此刻都在塌上睡著了,嬰孩都放在她們身邊。你們快快進去好生照顧,老身還得趕回去,照顧獨留家中的幼子。就此告辭!”

穩婆收拾工具,匆匆離去。

眾人輕手輕腳進入內室,看到床榻上兩名粉嫩嫩的嬰兒,不哭也不鬨,靜靜地躺在兩位累極而睡的夫人身旁,但兩雙骨碌碌的眼睛不停張望,似乎對眼前的世界充滿好奇。

“夫人,你終於得償所願,生下一名千金了!”秋兒眼見主子年齡漸長,接二連三生下男孩後,被顧府二房三房那群人明裡暗裡挑釁。為今次懷胎請來不少名醫調理身體,也喝了數不勝數的苦藥。

這個千金的到來,一掃顧府長房的憂慮,盼了多年,終於有了爭奪羽紗帛技藝的希望。

此時長房夫人也醒了,一手輕輕攏著身旁的孩兒,另一隻手撫著秋兒的手,一行熱淚流了下來。兩主仆相顧無言,但數十載的相伴,彼此瞭然於心。

寺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一躍下馬,無視身後追趕的小廝,直奔內堂。

“夫人!為夫來遲了!”這名男子渾身濕透,髮絲都能滴出水來。但他不管不顧,拉著那位頭戴翠玉釵的夫人的手,反覆在清秀的麵上摩挲,眼中的深情一覽無遺。

“老爺,不打緊的,琉璃無礙的。”那位婦人雖然剛剛經曆生產之痛,但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虛弱地睜開眼睛,映入眼中便是宋任擔憂的眼光。

“琉璃,對不起。我不該讓你這樣離開。”眼前這個滿眼愧疚的男子,便是當年鳳棲梧的掌權人宋任。

那名叫琉璃的夫人聞言一笑,指了指身邊包著粗布的嬰兒,“看,他的眉目多像你。總是皺起來,像滿懷心事。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有孩兒了。你要做爹爹了。”

“對,我要做爹爹了。”男子眼中似有淚光。“我要給他最好的一切,等他長大成人,我就把鳳棲梧交給他,我和你兩人寄情山林,不再管家族的事。”

“那你給孩子起個名字?”琉璃夫人摸了摸孩兒的臉,又看向男子。

“宋若延。這個名字我早就想好了。”男子一臉寵溺地抱過繈褓裡的孩兒,初為人父的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這個小生命。

“若延,若延,果真是個好名字,聽起來就像我們的宋家男兒。”琉璃夫人溫柔一笑,如春日臨江,和風習習。

“兩位夫人都是有福之人。”寺廟住持說,“同年同月同日生已經不容易,機緣巧合同聚佛祖腳下,兩個孩兒還未出生已經共曆生死,都是命中的定數。”

“佛渡有緣人,貧尼有幸見證兩個可貴生命的誕生,也證明貧尼與兩位夫人和孩兒有緣,現誠心奉上陪伴貧尼清修多年的木靈子兩串,作為結緣之物,望夫人不要嫌棄。”說罷,從手臂褪下兩串渾圓的珠子,分彆放在兩位夫人之手。

那兩串木靈子一看就有點曆史,微微泛著清香,用紅繩子隨意打了結,反而有一種古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