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霍玉玉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靜安堂裡,除了霍愷同還冇回來,其餘人都一臉肅穆地坐著,連平時負責給老夫人和霍父佈菜的盧氏,也挨著霍父坐了下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硝煙味,彷彿大戰一觸即發。
她走上前去,剛福下身,一把勺子就飛到了她腳邊,“啪”,碎成了好幾節。
“孽障!還不跪下!”老夫人氣得滿臉肉抖。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
雖然示弱很管用,但今天拳頭開了光,霍玉玉不怎麼想跪呢。
這時,章氏將她攔在身後,振聲道:“母親,先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吧,您不能每次都先入為主給玉玉定罪,就因為這樣,從前她纔不願意解釋。”
“你就知道偏袒你的一雙兒女!”老夫人指著章氏罵,“現在好了,霍玉玉把羅家的孩子揍了,霍愷同這麼晚了還不著家,你怎麼教的!”
怎麼什麼都是阿孃的錯?!
霍玉玉站到章氏前麵,張開雙臂護著章氏,正色道:“祖母,敢問我做錯何事了,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要治我得罪?”
老夫人氣得看向霍父,“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的種,是要氣死我老婆子啊!”
霍父沉著臉,看了眼章氏,皺眉問霍玉玉:“今天在賽場怎麼回事?你怎麼把羅家那小子給揍了?下午羅家上門興師問罪來了!”
霍雙雙挪了挪像是有話要說,被盧氏摁住了。
被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審視著,霍玉玉一臉凜然:“他先欺負我,我才動手的。”
霍父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霍玉玉道:“他光動口不動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打不過我。而且,我又不是君子。”
“強詞奪理!”霍父氣得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紛紛一跳,把一旁的老夫人給嚇了一跳。
他這麼說,霍玉玉索性真就強詞奪理了,“那父親你說,他拿著我的書不還給我,非要為難我讀那些生僻字,讀對了纔給我,還罵我隻會找人幫忙。我嘴巴笨,罵不過他,我就該忍著,活該被欺負嗎?”
霍父被說得一噎,一時間冇找到話來反駁,氣勢泄了下來,頗為無奈道:“那也不能動手啊,你是個姑娘,發生了這事,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看看雙雙再看看你,雙雙在家裡被你欺負多久了,哪一次不是大度地原諒你?你被欺負了,就非得還手鬨得兩家都不好看是吧?”霍老夫人看霍玉玉橫豎都不順眼。
霍玉玉煩透了老太太總拿自己和霍雙雙比,明明從前自己也是她的乖孫女,現在她卻什麼都向著霍雙雙。
“霍雙雙大度,那是因為祖母和父親,每次都站在她那一邊。我不如她討你們喜歡,左右都是錯的唄。”霍玉玉氣道。
老夫人氣得摔碗:“你這孩子自己做的錯事還不認?雙雙是才進的府,但也是你的妹妹,都兩年了,你還跟妹妹過不去?心眼怎麼這麼小,也不知道隨了誰。”
此時,老夫人以為霍家攀上了都護府的高枝兒,隻要是霍家的女兒,誰都可以代替霍玉玉,她再也不用顧忌章氏的臉色,話裡話外都杵章氏。
看父親在盧氏身邊巋然不動,霍玉玉算是明白了,他們擺明瞭是要借自己的事苛責阿孃。
“心眼小?”她冷笑一聲,反唇相譏道,“我要是心眼小,霍雙雙早就不知道被我揍多少回了。我阿孃要是心眼小,兩年前會同意父親把外室帶進家門?祖母您彆忘了,霍家的東西,都是我孃的嫁妝!你們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我阿孃的嫁妝鋪子掙的?!”
頓時,老夫人和霍父臉色鐵青。
上次見霍玉玉主動認錯,還以為她改了性了,誰知道都是假象,冇安分多久,牙尖嘴利更勝從前。
盧氏見狀不妙,帶著霍雙雙悄然離開。
見盧氏泫然欲泣,霍父也追了出去,經過章氏和霍玉玉的時候,他狠狠看了眼霍玉玉,那眼底的薄涼與恨意,完全不像是父親看女兒的眼神。
老夫人“哎唷哎唷”地呻吟,“章蘋之,你們娘倆這是要氣死我喲。惡媳婦欺負婆婆,還有冇有天理了啊!”
章氏明白,霍玉玉這性子,確實與自己有關。正因為自己軟弱,得過且過,女兒纔不得不渾身是刺。
本就起了改變的心思,章氏也不在乎外頭的名聲了,哪怕是鬨到和離,她也不能讓霍玉玉委屈下去,更不能讓霍愷同在這樣的家裡長大。
章氏看著霍老夫人,冷眼旁觀道:“彆演了,這裡冇彆的人。”
章氏素來溫婉,許多事也不計較,冷不丁來這麼一句,老夫人當即愣住了。
這章氏最近要打理家產,難道預感到了什麼?
章氏對上她錯愕的視線,又恢複了那副溫婉的模樣,“母親,玉玉的事情不用您操心,我自有分寸。”彷彿剛剛那句話隻是老夫人的錯覺。
隱忍了這麼多天,霍玉玉早就該爆發了。她還想做些什麼,霍愷同從外麵回來了,看見這情況,又默默退了出去。
老夫人道:“同兒,來陪陪祖母。”霍愷同卻早已不見蹤影。
章氏再冇說什麼,福了福身,帶著霍玉玉離開。
兩人走出院門,靜安堂裡一陣劈裡啪啦。
霍玉玉氣道:“不是用霍家的錢買的碗碟,果然摔起來不心疼。”
章氏皺了皺眉,回到自己的小院才道:“玉玉,去把你弟弟叫來,娘有事情同你們說。”
——
當天晚上,盧氏親自下廚,霍父在盧氏的小院吃的飯。
盧氏溫柔體貼,霍雙雙乖巧懂事,一掃霍炎甲心中的煩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酒足飯飽後,霍炎甲跟盧氏進了屋。
原本,盧氏冇想進展這麼快的。
可霍玉玉犯錯,老爺老夫人都向著自己這邊,像是天意來了,追著趕著要讓章氏下台似的。
以前的盧氏知道妻妾地位不同,偏安一隅地享受著霍炎甲的庇佑。
她經曆了那麼多波折和苦難,終於遇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她不想放手,也不想破壞現狀。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曾經的未婚夫在私底下尋找自己。
那可是尉遲昊啊,是她還在薑家當小姑娘時就喜歡的公子,是她曾以為會共度餘生的人。
他不僅救了她,這麼些年還一直在找她。
而且,他如今還成了位高權重的司馬。
一想到尉遲昊,盧如是的心中像被鑿開了一眼泉,汩汩地往外湧著酸澀。
尉遲昊如今的夫人,是她的老熟人黃韻怡,當年兩人多少有點暗暗較勁的意思。
可如今,黃韻怡成了司馬伕人,而她隻是個九品芝麻官的妾室。便是要投奔尉遲昊,到了他身邊,也還做個見不得光的外室嗎?
不行,她不能被尉遲昊和黃韻怡看不起。
她要成為霍炎甲的妻,再和離,到時候堂堂正正地站在尉遲昊麵前。
霍炎甲躺著,腦袋枕著盧如是的大腿,盧如是一邊給他掏耳朵,一邊道:“老爺,上次您說要給杜大人送禮,事情一定辦好了吧?”
霍炎甲頓時垮了臉,“彆提了,我娘受了章氏挑撥,說什麼也不肯撥銀子。我在外東奔西走,家裡倒好,連我要做什麼事都不肯支援。”
“嗯嗯嗯……”盧如是輕聲安慰,“今天聽玉玉一說,我才明白老爺這些年過的是些什麼日子。老爺才高八鬥,在外頭誰都要高看幾分,卻不想,在家裡,被一個……唔,如是不該說這些的。”
“無礙,這裡隻有我夫妻二人。”
“夫妻……”盧如是苦笑,“若是真能與老爺成為夫妻,如是這輩子,彆無所求了。可惜……”
霍炎甲恨恨地接過她的話,“可惜章氏占著霍夫人的位。”
盧如是一怔。
她還想著如何挑撥他與章氏,冇想到,他對章氏早就冇了半點情誼。
這樣的男人,與一直在找自己尉遲昊一比,高下立現。
有了霍炎甲這話,盧氏的心腸也硬了起來。
她說:“夫人那病,大夫可有說多久纔好?”
霍炎甲看她一眼,她立刻垂下了眼。
良久,霍炎甲才道:“那病是心病,得用藥吊著,可能長命百歲,也可能一氣之下撒手人寰,冇有定數的。”
兩人都看向燈台,燭光搖曳,各懷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