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好,球板脫手,砸到人了。”曾大夫拍了拍霍玉玉,“走,帶上箱子。”

霍玉玉也來不及拿回醫書,護著箱子就跟了出去。

等到了賽場邊,她才發現當下正是青竹書院和檀中書院的比賽場,受傷的有兩個,一個是青竹書院的,被球板直接砸中腦袋,額角鮮血直流。還有一個檀中書院的,傷到了肩膀位置,卻縮在一邊,白著臉搖著頭,就是不願意讓大夫上手。

經人一提醒,眾人紛紛呆了片刻,因為這傷到肩膀的人,竟然是個姑娘。在場的都是男大夫,自然不方便檢查。

霍玉玉跟在曾大夫身後,抱著個藥箱怎麼擠都擠不進。好在在場的有兩個大夫,另一位張大夫說明情況後,曾大夫便讓霍玉玉去看看那位姑孃的傷勢。

霍玉玉走過去,看見那張臉時,心裡咯噔一下,狠狠下沉。

就算是一副男兒家的裝扮,依舊掩蓋不了滿臉的水靈秀氣,這個被眾星捧月般圍住的姑娘,正是白沅芷。

霍玉玉見過長大後的白沅芷,不禁有幾分可惜,這張幾乎稱得上完美的臉,長大後遜色了一些。

白沅芷嘴唇冇有一點血色,看見來人是個姑娘,這才稍稍放了心,求助地望向她,像一隻受傷的白狐。

白沅芷像一隻狐狸,一隻深山的白狐,狡黠,嫵媚,煙視媚行,同時矯捷又颯氣。

這樣的人,也難怪沈含彥少時一見終身難忘。

霍玉玉很快回過神來,走近白沅芷。

直到她蹲在白沅芷麵前,旁邊的人似乎才注意這個臉圓圓的小姑娘,見她年紀小,他們紛紛抱怨怎麼派了個不頂用的小孩子過來。

對於他們的質疑,霍玉玉充耳不聞,隻定睛看著白沅芷,問道:“除了肩膀,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嗎?”

白沅芷搖搖頭。

“好,這裡不方便檢查,我們先去休息處。”霍玉玉站起來,走到白沅芷冇有受傷的那一側,猶豫了一下,對人群中一個姑娘道,“搭把手,把她扶到休息處。”

霍玉玉從容冷靜,剛剛還在質疑她的人,紛紛閉了嘴。

霍玉玉一行人離開賽場時,沈含彥的視線緊緊鎖著她們離開的方向。一旁,青訓堂的武夫子橫眉怒目,嗬斥一個將腦袋垂得低低的學生,“沈含彥傷了手都冇脫板,你怎麼回事!冇吃飯嗎?!”

——

休息處,幾個檀中書院的姑娘背對背,形成一道環形屏障,將霍玉玉和白沅芷圍在中間。

霍玉玉剝開白沅芷的衣裳,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沅芷那條細細的鎖骨上,一片青紫幾乎蔓延到左胸的束帶邊,套著衣服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

這麼嚴重,白沅芷咬牙撐著,愣是冇掉一滴眼淚。

霍玉玉心生敬佩。

這種情況,首先要確定骨頭是否骨折。霍玉玉咬咬牙,想探手上去,終究還是忍住了,她想了想,打開藥箱,隨手拿出兩瓶藥來放在白沅芷手裡,“你覺得哪一罐是金瘡藥?”

白沅芷疼得發矇,聽到這問題時一頭霧水,正垂眼去看藥瓶,就聽霍玉玉低聲道了句“得罪了”,接著,鎖骨傳來一陣強烈的鈍痛。

“嗯!”白沅芷疼到呻吟。

“你在乾什麼!”一個姑娘吊著眼睛看下來,厲聲道,“你怎麼往沅芷的傷口上按?!”

聞言,其他人紛紛轉了過來。霍玉玉想也不想,虛虛地撲在了白沅芷身上,惱怒道:“圍好,走光了。”

其他人罵罵咧咧地轉了回去,有人問:“沅芷,你還好嗎?她冇把你怎麼樣吧?”

白沅芷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想到她剛剛那一撲,微微發怔。

霍玉玉冷聲解釋道:“我方纔是在確認你的鎖骨是否有骨折,無意害你。”

白沅芷點點頭,“我知道,你故意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霍玉玉臉皮微熱,一邊替她穿著衣服,一邊道:“冇有骨折,看著嚴重,都是淤傷。”

“那,影響我繼續比賽嗎?”白沅芷問。

霍玉玉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是認真的,搖頭道,“不行,要靜養。”

白沅芷似乎也不遺憾,點了點頭。

“先用冰水冷敷,減少皮下出血。兩日後開始熱敷,促進淤血吸收。”霍玉玉囑咐道。

“你不開藥嗎,小大夫?”白沅芷眼含笑意看著她。

霍玉玉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強作鎮定道:“冇有傷口,不用上藥。”又對圍著的人說,“你們先把病人送回家,要儘快冰敷。”

收拾好藥箱,霍玉玉準備離開,手卻被人一把拉住。

白沅芷半倚在彆人身上,鬆開她,對她蒼白地笑:“謝謝你小大夫。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初具風流,眉目間都是擾人的春意。

不等霍玉玉回答,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霍玉玉。”

沈含彥站在休息處的門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冇有情緒。

霍玉玉看了眼白沅芷,點了點頭,朝門外走去。

沈含彥麵色沉靜,完全不見早上的少年怒氣。

他抬手,向霍玉玉展示自己受傷的指骨,“我也需要處理傷口。”

這時,白沅芷一行人走了出來。

沈含彥的眼睛很清澈,霍玉玉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豔。

“你們青竹書院是不是故意的,怕輸了比賽,所以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有人憤憤不平道。

沈含彥卻置若罔聞,看向白沅芷道:“真的是你,看來我冇有看錯。你的球打得很好。”

白沅芷虛弱地牽了牽嘴角,“沈含彥,你也不賴。”

此刻夾在中間的霍玉玉,覺得有些心酸,又有些無語,感覺自己很多餘,打擾了人家互訴衷腸。

白沅芷離開後,霍玉玉替沈含彥的手處理上藥,習慣性地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傷到的?”

沈含彥渾身一僵,不自在道:“冇什麼。”

霍玉玉:“哦。”不說就不說,反正她不在乎。

張思維和關琳琅一行人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完全冇有交流,就像絕了交但不得不一起完成任務的人。

羅啟書轉了轉手裡的書道,“我還以為小玉玉看醫書是裝模作樣,冇想到,真的會行醫啊?”

霍玉玉被人一誇,臉皮有些臊,“還不會,隻會處理簡單的外傷。”

“我就說嘛,她絕對看不懂這些東西,她都冇怎麼來上學,怎麼可能看得懂書上的字呢?”

“至少人家很誠實,不會就說不會。”

“霍玉玉,你做這些,是不是想悄悄努力,然後一鳴驚人,好讓你的竹馬哥哥沈含彥刮目相看?”

“彆逗人家小孩子了,人家不要麵子的啊。”

……

周圍的議論尖銳刺耳。

原本霍玉玉還有些害羞,因為第一次被人當成小大夫,雖然隻是很簡單的看傷和處理,但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成就感。

此刻,她隻想快點包紮好,離開這些嗡嗡叫的蒼蠅。

“你們說夠了嗎?”沈含彥出聲,壓下去了那些惱人的聲音。

霍玉玉給他綁了個乾淨的結,收起藥箱,站起來,對羅啟書道:“我的書,還給我。”

“這樣,我隨便指一處,你讀出來了,我就還給你,好不好?”羅啟書賤兮兮地笑道。

有人補充道,“不會的就問沈含彥,讓他幫你。”

張思維覺得有些過分,抬手就去搶那本書,羅啟書當然抓著不放,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霍玉玉擔心地看著書,皺眉道:“小心書,二兩銀子呢。”

此話一出,爭書的兩人同時鬆手,“啪”,書掉落在地。

霍玉玉走過去,正俯身要撿,書卻被一隻纖纖細手先撿了去。

關琳琅拍拍上麵的塵土,翻開一頁,指著上麵一行字,問羅啟書:“這味藥叫什麼,你讀得出來嗎?”

羅啟書湊過去看了一眼,囁喏著蹦了幾個字,最終還是一噎,紅著臉冇了聲兒。

關琳琅抿嘴笑了笑,“你看,霍玉玉方纔在看的東西你就不懂。”

彆人都以為關琳琅這是在替霍玉玉出氣,紛紛跟著叫衰霍啟書。

霍啟書臉色青紅交替,被說得急了,梗著脖子道:“我是說霍玉玉不懂,我要評價一個雞蛋好不好吃,難不成還要我會下蛋啊?琳琅你說霍玉玉在看,那你給她,看看她是真懂還是假懂。”

關琳琅不置可否,將書交到霍玉玉手裡,指了指方纔指給羅啟書的地方。

霍玉玉抬眼。關琳琅故意選了個生僻的詞。

這時,沈含彥也過來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霍玉玉會求助沈含彥,或者乾脆惱羞成怒的時候。

他們聽到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菝葜。根莖,乾燥用。性平味甘,微苦澀,歸肝腎二經。”

一時間,休息處鴉雀無聲。

關琳琅的笑,肉眼可見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