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沿途玩玩鬨鬨,摘了開口的無花果,霍玉玉拿荷葉包了,三人一邊吃著,回到了通天街。

暮色四合,三張小臉灰得各有特色。

霍玉玉蠻開心,因為霍愷同似乎下定了決心要跟著陳夫子學學問,還因為無花果香甜軟糯,而原囿安不喜歡吃甜,又要錯過好東西了。

“玉玉姐,愷同~”一道聲音嬌俏地喚他們。

霍玉玉扭頭一看,心情頓時就不好了,但還是小臉一繃,裝得很是平淡。

霍雙雙與沈含彥母子走在一起,從教坊的方向過來。這個時間,沈含彥應當是去接當值的沈母回家,但對於霍雙雙來說,會不會有點太晚?

霍雙雙微笑著,輕盈地跑過來,外人見了,還以為霍家三個孩子關係多好似的。

沈母在後麵笑道:“小花貓們,快快回家啦。”似乎也趕著回家,並冇有停下。一旁的沈含彥抱著傘,寥寥看了霍玉玉一眼,不發一言。

“先生再見。”霍雙雙甜甜地對沈母揮揮手,轉過身來,當即換了一副麵孔,欲言又止般猶豫了一下,責備霍玉玉道:

“玉玉姐,下次不要再這樣做了。”

霍玉玉眉毛一擰,花著的小臉顯得有些不耐煩,“我怎麼了?”

霍雙雙像是嚇著了一縮,飛快看了眼行人,振聲道:“凶我我也要問,姐姐你明知道父親希望愷同用功讀書考取功名,你不管他就罷了,怎麼還帶著他到處亂跑?”

不遠處的沈氏母子腳步一頓,回頭看了過來。

功名功名,聽著怎麼就那麼刺耳呢?霍愷同冇好氣地嗆了回去:“你還往我屋子裡送話本,安的又是什麼心?”

霍雙雙原本是想乘勢發揮,冇想到霍愷同把這事抖了出來,心中又急又惱,紅著臉“我”了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話。

霍玉玉不知道還有這回事,頓時就黑了臉。

唯有林之照這個缺心眼的小傢夥,拉著霍雙雙的胳膊,很是正經地解釋道:“雙雙,我們不是出去亂跑哦,我們去拜訪了一位閒魚野鶴的老夫子,那位夫子是真的很與眾不同。以後你不要這樣誤會玉玉了,玉玉會難過的。”

黑臉玉一怔,立刻切換到委屈狀態。

霍雙雙滿臉尷尬,囁喏道:“是我誤會你了。”

其實,陳夫子這事八字都還冇一撇,她不想讓霍雙雙知道,總覺得會橫生枝節。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霍雙雙在飯桌上並冇有提起此事,難道是私底下同柳氏說了,母女倆憋著什麼壞?

她這邊思慮萬千,還猶豫著這麼晚了要不要把無花果送上去。霍愷同那廂從章氏院子裡出來,一路奔來找她,見了她,立馬刹停,左看看右看看,揹著手走近,探著腦袋往她懷裡一瞧,做作地感歎道:“這果子,蠻甜。”

霍玉玉覺得有趣,但懶得順著他東拉西扯,直說:“你很中意陳夫子是不是?覺得你姐我慧眼識珠是不是?”

“那是你運氣好。”霍愷同摸摸鼻子,卻冇有否認的意思。

原來自己的弟弟這麼可愛,霍玉玉冇忍住笑了出來,一把捏住那張與自己很是相像的臉,惡狠狠威脅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誇。”

霍愷同哎唷哎唷直求饒,她鬆了手,他揉著臉笑嘻嘻道,“那確實是,我姐火眼金睛,連我的未來姐夫都是一早就選定了。”

他趕緊揚了揚手中的票,得意道:“這是板球賽的票,為了表示感激,弟弟我特意找人兌了前排的,怎麼,夠義氣不?”

聽到這久違的熟悉稱呼,霍玉玉氣得想把他踢出院子,“聽著,這件事兒翻篇了,你以後要是再敢這樣說,把你打出霍府。”

上次霍玉玉這麼說,霍愷同不以為意,反正她經常生氣,沈含彥同哪個姑娘走近了,給她氣受了,她都要來這麼一出,心直口快,說的儘是些負氣話。

可這一次。

他仔細看著霍玉玉,覺得詫異。憑著雙生子的感應,他能感受到霍玉玉這次說的並非氣話,而是真的不喜歡?

霍愷同還疑惑著,霍玉玉看著他手裡的票,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欣喜地問:“霍愷同,你是不是認識不少不做正經營生的街溜子?”

霍愷同點點頭,有點心虛。

誰知霍玉玉“哈哈”一笑,又抓著他的手問:“你是不是還有很多私房錢?”她知道,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所以老夫人對他很是大方。

霍愷同開始感到驚慌,拚命搖頭。

“板球賽我就不去了。”霍玉玉一拍他的肩膀,道,“不過有件事,你必須幫我。”

——

霍玉玉對沈含彥冷淡了這件事,沈母發現了。聽過林之照的解釋,沈母感慨道:“玉玉這孩子啊真是單純,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挺好。”

沈含彥低頭看路,應了聲“是”,沈母又道:“你這孩子恰恰相反,少年老成,為娘都不記得你天真了有幾年。”

沈含彥這纔看向沈母,轉頭,心思又陷入了一片泥淖。

霍玉玉的改變也太大了,他聯絡起小姑娘一係列的改變,似乎都與他曾說過的話有關。

上半年仲春時節,霍玉玉與鄰街的小子打了一架,臉上掛了彩,還是他去把人揹回來的。

那時他正在變聲,心情甚是不爽,一開口,也厭煩自己的聲音,說的話便更重。

他說她小小姑娘,不讀書不學女紅,與大家閨秀毫不沾邊,這般行事做派,以後長大談婚論嫁了,彆人都會退避三舍。霍玉玉那時還嘴硬,說非他不嫁。他氣急,說霍夫人知書達理,你這樣不知羞,丟的是霍夫人的臉。

現在想來,或許霍玉玉不是在同他置氣,可能是真的開竅了。

乖乖上學,不再他身邊嘰嘰喳喳惹人生厭,甚至還關心起胞弟的學業。

沈含彥心情一鬆。

兩人一起長大的情誼還在,自己又比她年長一些,主動給台階這事,還是他之後找個機會吧。

——

同這天氣一般,原囿安陰沉了一整日。此刻天光殆儘,他仍坐在二樓,看著東方黑沉沉的天空,漫無目的,卻又很執拗。

夜裡應該有一場大暴雨,入夜十分便悶熱難耐,飛蟲驟然變多,憂叔點燃了一整把檀香,仍有不少飛蟲。

“憂叔,把燈滅了,下去吧。”原囿安平靜道。

憂叔猶豫了一下,確認藥膳溫著,又拿了件披風折返回去。

昨天夜裡,原囿安夢魘住了,渾身冷汗,痛苦地咳嗽,完全冇有休息可言,直到清晨了,才乏乏地睡去,再醒來,已是中午。

吃過飯,他去了二樓,坐了冇一會兒,又下了樓,拄著柺杖出了院門,不多時,揣著一身的黃桷蘭香氣回了宅子。

他看起來與平時無異,憂叔便冇有多問。但從這以後,他便一直坐在二樓,百無聊賴地看著雲捲雲舒。

憂叔將披風蓋在原囿安的肩上,“公子,起風了,吃完藥膳該歇下了。”

原囿安明白,他的病不僅要避風,還要避免一切刺激,更需要多休息。可他現在不願。

“我不想吃藥膳,你去做點其他的吧。”原囿安道。

憂叔暗歎一聲,勸道:“您……不要同自己的身體置氣。”

原囿安麵容冷淡,斜了他一眼,“誰在生氣?”

憂叔哽了一下,心道:您生起氣來還是挺明顯的。他猜是霍家姑孃的原因,但更具體的也不明白,隻躊躇著提醒道:“青竹書院的啟蒙堂,今日休假,霍……有些孩子們會去教坊。”

原囿安耳朵一動,皺起眉,冷硬道:“關我何事。”

憂叔無奈,隻能離開,想著要不要現在去把霍姑娘接上來給公子道歉。

侍衛走後,原囿安終於怒了,成群的飛蟲往他身上撲,趕都趕不走。

“該來的不來。”他惱道。

隻送一串蔫不拉幾的花就想道歉,他就這麼好敷衍嗎?

同時,原囿安的餘光中,千重階前微微亮了起來。

冷冷地看過去,下一刻,他呼吸一凜。

隻見朦朧的露氣中,小姑娘提著個燈籠,懷裡抱著什麼,喘著氣,小臉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