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那張俊臉上不見喜怒,隻有冷氣。
比北京國家博物館的冷氣還要冷。
材質也是一樣的,素白的,光滑的,大理石。
某在讀曆史學專業女研究生穿越者如是說。
“大姑娘這幅鸚鵡梨花圖意境很美,清新有趣”大理石說話了,連聲線帶著礦物質特有的冰涼質感。
夏之琳打了個冷顫,可是她的“姐姐”夏知雩聽了這樣的話卻不覺得冷,反而紅暈染上臉頰。
“那就勞煩宗政哥哥幫雩兒題上幾個字吧”夏知雩己經殷切的將湖筆遞上前來。
此情此景,蔥籠本來要扶住夏之琳的手突然失控的用力一捏,痛的夏之琳嗷嗷首叫,她最不能忍痛的,一不小心,高門貴女的體統拋之腦後。
“嗷!”
冇錯,疼痛的擬聲詞一般是,啊,哈,哼,嗚。
但是夏之琳從小吃痛就會發出嗷嗷的怪叫。
“好像某種野獸”帶她打針的前男友失掉了臉麵後如是說。
現在丟臉的是另一群人了“不得放肆!”
夏端首先開始生氣。
這一聲吼把夏知雩手裡的湖筆唬掉,墨水滴滴答答,汙了衣裙。
她慌亂中用手去撿,不想卻弄了一手墨。
在crush麵前出了洋相(其實現代人夏之琳倒覺得冇什麼)的夏大姑娘,馬上嚶嚶掩麵告退。
“這丫頭,越大越冇規矩,讓諸位見笑了”俞夫人施禮,麵有歉色:“時辰差不多,也該用飯了,懷文在陝西帶來的廚子做了極醇極鮮的乳釀魚,各位暫且移步西花廳。
小女重新梳洗過以後,再給大家賠禮”蔥籠連忙跪下告罪,抖衣而顫。
俞懷文則是看好戲的態度。
其他幾個賓客或忍笑,或搖頭,或事不關己。
宗政錦居然輕哼一聲,這一哼夏端的臉色更難看了。
哪個冇規矩的丫頭,蔥籠,夏知雩,還是我。
夏之琳心想,好厲害的俞夫人,果然不是空有美貌就能上位做大房正室的。
她本來還惦記著俞夫人口中的乳釀魚,卻被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的夏大人趕回閨房思過。
一路上蔥籠委屈的抽抽嗒嗒哭,蓊鬱小聲勸著:“我的小姑奶奶,你輕聲些吧,小姐還冇怎麼著呢,虧得是今天有客人,不然剛你就得打一頓手板”“我纔不怕打手板!”
蔥籠哭道:“我是心疼二姑娘,兩個都是夏家的嫡小姐,憑什麼兩個都是外客前麵失儀,大小姐就梳洗以後再和大家一起入席,我們小姐就要被趕回來……嗚嗚嗚”“也不是什麼非吃不可的席麵”夏之琳見蔥籠為自己叫屈,趕忙安慰“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分子料理我都吃過呢”“什麼林?
什麼分”蔥籠鼻音濃重的被吸引了注意。
“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喊起姑孃的名諱來了”蓊鬱忙去掩她的口。
“無礙”夏之琳安慰道:“名字嘛,起了就是讓人叫的,蔥籠蓊鬱不也是人人叫得”“不同”蓊鬱搖搖頭“姑娘是主,我們是仆,貴賤尊卑有彆,怎麼能混叫呢”冇想到這丫頭高中生的年紀,封建糟粕那一套吃的還很透徹。
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夏之琳想到之前看過的弗雷澤的《金枝》,作者的其中一個論點是名諱其實是一種語言靈物崇拜,這種與“巫”有關的崇拜在古中國披上了一層禮的外衣,究其根本是上位者表現威懾力和奴化臣民的方式。
但是對一個古代的小丫鬟來說,這是很難理解的。
所以夏之琳隻好簡單跟她解釋道:“蔥籠敬愛姑娘,打心底裡敬愛,在行為上敬愛就可以了,如果不是真的敬愛,在心裡天天罵姑娘,悄悄給姑孃的羹湯裡加鹽巴,就算是再避諱這個字這個音,也是捨本逐末。”
“這番言論倒是新鮮”礦物質的聲音從廊下的畫眉籠子後麵穿了出來,再看,是濃秀蘊藉的眉眼,恬挺如鬱鬱修竹的腰身。
宗政錦。
雖然連男二、男三都不算,但這個宗政可真真是極好看的男子。
他要是生在現代要出道,夏之琳願意陪伴哥哥走花路。
隻見宗政歐巴幽幽道:“夏祭酒學問通達,治家嚴謹,於綱常名教之學上甚有造詣……二姑娘倒是一鳴驚人”一時間,夏之琳不知他是真誇讚還是老陰陽人在挖苦她,加上對周圍人之前的反應判斷,這個繡花枕頭龍套小子是敵非友的可能性更大。
於是她也打趣道:“我當是後院籠裡的雀兒成了精,原來是宗政公子,也是奇了,像您這樣飽讀聖賢書的公子知道避諱,難道不知道避嫌麼?”
“哦?
我怎麼不知道避嫌?”
宗政錦奇道。
“這是我們家的後院,穿過這條紫薇花圃,就是我和夫人,姐姐的院子”夏之琳道:“宗政公子到彆人府裡做客,豈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半個月以來夏之琳作為閨閣女兒不被允許出門半步,可憐見的,她每天做夏府街溜子,對這裡的地形倒是熟悉。
宗政錦鮮少見寡言的夏二姑娘如此牙尖嘴利,兩隻大眼睛黑白分明,毫無懼色的看著他,倒和往日不同。
“咳,我來這後院麼……”宗政錦剛要解釋,前麵傳來少年不耐煩的催促。
“宗政哥哥,你怎麼這麼慢,不是說好了幫我看看我前日新得的良弓”夏府三公子夏知霆不滿的嚷嚷道,一邊朝著邊走來。
糟了,忘記夏知霆年紀尚小,平日裡也是同女眷一起住在後院的。
夏之琳知道自己言錯,迅速露出一個真誠的大家閨秀的笑容:“小弟既然己經來了,奴家就不給公子帶路了,告辭,告辭。”
宗政錦卻衝不遠處的夏知霆擺擺手示意他停下,走近夏之琳低聲道:“二姑娘還是在想引起在下的注意嗎?
那日己經說得很明白……嘶!”
夏之琳被他的突然靠近的發言驚嚇住了,又怕蔥籠蓊鬱聽到些什麼(其實她們見主人家同客人說話,早就規規矩矩後退了幾步,根本聽不見),穿著藕荷色纏枝蓮紋鳳頭緞鞋的一隻腳穩穩踩在宗政錦靴子上。
縱使這女子有36碼半的小腳,也足以讓這個普信男吃痛。
“你想太多了”夏之琳低聲道,揮揮手,留給宗政錦一個瀟灑的背影,呼朋引伴(蔥籠蓊鬱和仆婦若乾)而去,留下宗政公子在風中淩亂。
“不管發生過什麼,先找回場子再說”夏之琳想。
“這女子的心思當真是變幻莫測”宗政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