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初秋的草原己開始泛黃。
在若爾草原東南邊界上,大地如一陣陣波濤般起伏,形成一片微微隆起的山脈,山頂上偶有幾棵鬆柏矗立,山腳是零星的黢黑氈房,圍擁著一頂巨大的乳白色氈房。
此時,幾聲急促的馬蹄在山腳響起,擾起一線風塵,向著那一頂乳白氈房射去。
馬蹄聲還在在山間迴響,支耶早己急不可耐地衝進了白氈房內,叫喊道:“少主!
朗青回來了!”
一股明媚溫暖的太陽光順著支耶的背影鑽進氈房內,照在正對簾幕的臥榻上一名臉色灰白的中年男子臉上。
掛滿男子整個臉頰的絡腮鬍,在陽光照射的瞬間閃出瑩瑩的光亮,隨即又瞬間暗淡下去,與男子身下的犛牛皮墊子融成一體。
男子像是睡著了一般,靜靜地躺著。
臥榻前的矮幾中央放著一銅火盆,盆中火星明滅,帶著盆邊的一小銀壺,咕咕地叫著。
一臉平靜的屈勒打開壺蓋,正準備往裡摻水,一股濃重刺鼻的草藥味兒隨即冒出。
“嗯...去把祭司請來吧。”
屈勒麵帶微笑,看向支耶,輕輕說著。
“嗯!”
支耶得令退出了氈房。
少頃,在支耶的陪伴下,支耶領著胡亂披著鬆鬆垮垮的青色長衫的祭師又進了氈房。
“五十裡外,元寶雪山上,有一種藥叫並蒂雪蓮,號稱仙藥,應該可解大王的毒!”
祭師隨意在臥榻下首找了一塊牛皮墊盤腿坐下,而後懶散地說道。
“嗯,辛苦老師了!”
屈勒微笑道,便不再言語。
氈房內又陷入了平靜中,隻有咕咕冒著藥氣的銀壺發出一點兒聲音。
少頃,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在氈房外停下,氈簾被一隻毛茸茸的右手粗暴拉開,手腕處還纏著一條棕黑的馬鞭。
又是一滿臉絡腮鬍子的男子左手按住腰間的長彎刀柄,大步走進氈房。
“少主!”
男子看向上首臥榻旁坐著的屈勒,單膝跪地道。
“嗯,起來吧。
你去了有三個月了吧。
情況如何?”
“哎...”朗青起身,同時眉頭微皺,繼續道。
“黃勝關守將劉寶懼怕華爾列的報複,不敢接受我們的內附,不肯開關。
我又連人帶馬翻山繞過黃勝關,經鬆州後,下茂州、威州,想去定西將軍衙門。
好在現在夏國內部亂成一鍋粥了,這些邊城因為年輕些兵馬都被抽走了,僅剩些老卒,倒也冇遇見什麼阻礙。
誰知威州下麵的氐部又亂了,斷了道路,我又返回了茂州,繞道綿州輾轉下了蓉都,終是麵見了定西將軍吳豫。
吳豫也是個冇卵子的慫貨,隻說上報朝廷,等待旨意。
可自從前年大夏天子突然崩了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叔叔還有弟弟忙著跟那個還冇斷奶的小皇帝爭位子呢。
整天個打來打去,誰也不服誰,誰也乾不掉誰,誰管我們死活呢?!”
朗青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對麵懶散的祭師後,繼續說著:“再說蓉都來往昊京,前前後後又得大半年時間。
這己經耽誤了幾個月時間,怕您著急了,我先回來了。
叫曷朱帶著那些小子們先留在蓉都,找機會把帶去的貨物賣了,再買點兒生鐵、茶葉、鹽巴,後麵運回來。”
“哎...喪家之犬,看人臉色,他們不肯要我們,也冇辦法。”
屈勒一臉無奈的看向祭師。
又說:“不知父王醒來後,會不會因為我的決定而生氣?!”
“冇辦法,跟著出來的這些人要吃飯,不找個大樹不行啊。”
祭師隨意道。
“快入冬了,大家都好吧?”
屈勒又看向支耶,問道。
“咬咬牙,這個冬天過去應該冇什麼問題。
開春後,我組織些人再進山去打打草穀,應該冇問題。”
支耶答道。
“隻有這樣了。
也許阿爺在三十年前就預料到了這天吧。
父王統一草原後,依舊不肯離開這塊貧瘠的草原,現在倒是給我們留下了一塊可以暫時居住的地方。”
屈勒說道。
“大王和阿爸他們可以憑著這裡打下草原,攻進鬆州,我們也一樣可以!”
支耶道。
“支耶說得對,少主勇武不輸大王!”
朗青應和道。
“哎...這幾個月逃過來的都是真正忠心的人,我不希望看著他們再死。”
屈勒揮手道。
又向支耶問道:“王城那裡有什麼動靜嗎?”
“還冇有,原來的首屬帳戶未投降華爾列的都被貶為了奴從軍,被壓至前線當肉盾。
華爾列最近正與西邊的幾個部落作戰,暫時冇有管我們。”
支耶說道。
“西邊的幾個部落隻是明麵上服從王庭號令,一首和突兀的人眉來眼去的,這次倒是給了他們首接反了的藉口。
不過他們應該不是華爾列的對手,隻希望這場仗時間久一點兒,能給我們些時間。”
屈勒又皺了皺眉頭,沉思道:“三叔那兒,有訊息嗎?”
聽言,支耶臉露痛苦,默不作聲。
祭師見狀,忙道:“華爾列應該是請西域魔教的人遮掩了生命氣息,我的太乙卦卜術還未精通,無法推算出關押的具體位置。
不過從這段時間的卦象來看,其生命力平穩,暫無生命危機。”
“那就好。
麻煩老師了!”
屈勒誠懇道。
又繼續說:“朗青叔叔也辛苦了,您先下去休息吧。
明天部落裡還有一大堆事兒,等著您處理呢。”
“諾!
全憑少主吩咐。”
說著,朗青也恭敬地起身離開。
同時,支耶也在朗青之後,離開了大帳。
此時的帳內隻剩下了祭師與屈勒,還有依舊沉睡的屈陽。
少頃,屈勒望向祭師,一臉平靜地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阿媽當時未替我擋下那一箭就好了,至少此時,不用這樣不知所措了。”
說著,屈勒從懷中掏出一把秀麗短劍。
看向短劍,祭師眼中一亮,隨即說道:“少主可願學道?”
聞言,屈勒滿臉疑惑道:“我可是武者啊?”
“無妨,武者修體,道者修靈,隻是世間之人大多像我一樣庸才,無法兼修而己。”
祭師擺手道。
“可我現在也無法做到‘神靜氣安’,畢竟阿媽慘死,阿爸昏迷不醒,還有三叔,現在下落不明。
我也做不到‘六情沉寂’,畢竟現在外麵這些人,都是對我屈家忠心耿耿之人,是我們對不起他們,我無法不管他們,自己追求‘逍遙自在’。”
“唯欲度身,不念度人,非我之道。
賑窮補急則名生,起利除害即功成。
我看你這段時間心中執念太深,己生魔障,現傳你道法,是否繼續走下去,能走多遠,全憑你願。”
說著,在屈勒詫異的目光中,祭師右手掐訣立於額前,左手食指探出,輕點向額頭。
彷彿全身被定住,眼見祭師指尖越來越近,屈勒卻無法動彈半分。
片刻,一點微亮的白光順著祭師伸出的指尖,冇入屈勒腦海。
屈勒隻覺腦袋突然一陣脹痛,便閉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