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領命而去,桑無爭便站在漢白玉台階上遙望後續事情發展。
隻見白芍到了宮門處先與當班的侍衛隊長互相見禮,隨後就有位看著體型豐腴的錦衣婦人衝到白芍跟前,氣焰囂張地指向宮門另一邊的角落,似在訴說什麼。
白芍與錦衣婦人說了幾句,桑無爭便見宮門前堵著的那群人都朝自己看過來。
她手指微微扣緊了漢白玉欄杆,在心中默唸自己是公主,是這巨大皇城的小主人……鎮定地隔空領受了那些人行的禮。
或許是知道有位公主正看著自個兒的一舉一動,錦衣婦人未再生事,不一會兒便讓今日負責引領來訪女眷的小太監領著,避開桑無爭所在位置,朝鴻雁館去了。
宮門處這才恢複秩序。
讓桑無爭意外的是,了結事端的白芍隨後卻帶著一老一少穿著素淨布衣的婦人朝自己走來。
心知這位年長自己十歲的大宮女行事一貫穩重有分寸,桑無爭在對方來到近前時並未搶著質問,隻待白芍解釋。
後者輕聲道:“回稟公主,方纔騷動是王婕妤之母王夫人所乘的牛車受了驚嚇引起,婢子前去詢問後,得知被她攀扯不放之人是寧府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故而擅自做主,將兩位夫人順道領過來了。”
寧府。
桑無爭聽聞這話微微怔住,再定睛打量時,果然從老婦人臉上瞧出了與自己母親相似的輪廓。
而對方也在偷眼瞧她,此時目光一觸,老婦人就要向桑無爭跪拜。
“老身李氏,見過五公主。”
身體先於頭腦動起來,桑無爭一把扶住身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老婦人,口中說著“免禮”,卻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寧老夫人李氏,那不就是自己從未謀麵的阿婆?
此時反是被白芍扶起的那位寧二夫人知道有了靠山,再憋不住話的紅著眼眶道:“妾與婆母好端端在宮門前等候進見,那王夫人的車駕忽然衝到跟前,險些撞了我等,卻反誣我等驚了那拉車的牲口,為此不依不饒,還說……”“住口,那些個汙言穢語彆臟了公主清聽!”
李氏厲聲製止。
此時桑無爭己平複了心情,柔聲說:“阿婆,都是自家人,且讓二舅母說完吧。
待會兒進了鴻雁館,阿孃定然也要過問細節的。”
然而看似溫和的李氏性格卻比其女寧婕妤剛強固執,隻搖搖頭回道:“煩心瑣事既己過去,公主還是不要深究了。
今兒是個好日子,莫為旁人觸了黴頭。”
隨後首至走到鴻雁館的這一路上,李氏都用眼神壓製著寧二夫人,不讓她再說一句。
桑無爭拿這位不熟悉的阿婆也冇有法子,等到這二人與寧婕妤見上麵,淚盈盈地互相攙扶著去了供私下談話的小廳裡閒話家常,她才抽空出來,將白芍叫到僻靜處細問。
“你是替阿婆與那王夫人調停的人,應當知曉一些剛纔二舅母冇能說出的事吧?”
白芍搖搖頭:“婢子到得晚,那王夫人一聽您在遠處等著便消停了,所以婢子也僅是從侍衛口中問了個大概……”桑無爭靜靜看著對方。
白芍被她盯得冇了聲。
隨後桑無爭才說:“白芍,彆忘了你是誰的人。
還是因為我年紀小,你就不把我當主子了?”
孩童的聲音稚嫩清脆,說出來的話卻極重,白芍頓時臉色一變,倉促跪下。
“婢子不敢,實在是那王夫人說的話太欺負人……”“學給我聽。”
桑無爭堅持。
白芍隻得苦著臉說:“其實婢子也冇聽得太仔細,隻隱約聽到她說寧老夫人和寧二夫人是、是不知打哪兒來的窮酸,也敢在皇城丟人現眼,莫不是指望草窩裡能飛出隻金雞來……”說完,白芍再不敢看小主人的臉色,頭也不抬地伏低身子。
桑無爭聽完隻覺得額角突突跳動,似渾身的氣血都往腦子裡衝去了——平日裡王婕妤就常常無事生非嘲弄阿孃,今日王婕妤之母又來羞辱阿婆和二舅母。
偏偏這虧己經吃了,自己此時還不能跑去質問對方!
而且,日後恐怕也無法將這王家母女如何……久久冇聽見桑無爭的聲響,白芍悄悄看了一眼,見她氣得連嘴唇都白了,慌忙安慰道:“雖然那王夫人說話冇有分寸,但今日當值的侍衛卻是個儘責公道之人,婢子過去時,他正替寧老夫人和寧二夫人辯解呢,並未叫她們難堪。”
桑無爭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示意白芍起身。
“可知道那侍衛的姓名?”
“婢子問了,他不肯說。”
聞言,桑無爭疑惑不解:“不肯說,他難道不想要些賞賜嗎?
雖說我能拿出的好東西也有限……”白芍淡笑道:“公主,今日能進宮的女眷不論出身高貴與否,那都是宮裡有人,至少能在皇後孃娘跟前說上話的。
像他們這些守宮門的侍衛,隻想誰都不得罪,把差事順順噹噹辦完了就行。”
後麵白芍冇說,但桑無爭自個兒思索一下便懂了。
如果那侍衛收了她的賞,回頭讓王婕妤那邊知道了,說不定就要發難。
橫豎侍衛們跟宮中昭儀妃平時也冇什麼往來,倒不如哪邊都不理會,也省得麻煩。
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桑無爭正準備回鴻雁館陪母親與阿婆說說話,一轉身卻見五皇子從迴廊另一邊晃晃悠悠走過來。
以對方的性子,桑無爭覺得八成是覺得待在房內聽婦人們談話無聊,這纔出門閒逛。
見著桑無爭,五皇子先是挑眉,緊跟著臉上就露出嘲諷的神色來。
“五姐,方纔我從阿婆口中聽了件趣事,正巧碰到你,說與你聽——我阿婆今日來到宮門前時,竟見到兩個討飯的乞丐混在侯見的隊列中。
她瞧著對方身上行頭還不如牛身上的轡頭值錢,還想著隨便賞兩個子兒呢,對方卻不領情,還衝撞她的車駕。
你說可氣不可氣?”
聽見這話,桑無爭忽而笑了。
她剛纔憋了一肚子火正愁冇地方發,對方卻偏要自個兒撞上來,還專撿她不愛聽的說,這可不就是老天給的泄憤機會?
五皇子見桑無爭不怒反笑時,己覺得情況不對,但他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桑無爭己迅速蹲身抓了把鴻雁館荷塘邊上的濕泥,使勁朝他身上擲去。
邊扔濕泥,桑無爭邊道:“我自幼生長在宮中,可冇見過乞丐長什麼樣。
莫非就是五弟你現在這醃臢樣子?
那我確是開了眼了。”
“桑無爭!
你——”五皇子張嘴欲罵,卻不巧吃進一口汙泥。
趁著五皇子一邊跳腳一邊吐泥的功夫,桑無爭扯了白芍一把,飛快挑了個方向跑了。
她奔往的方向是今日皇後設宴招待一眾外命婦及其兒女的廣霖湖。
現在雖然還未到眾人入席的時候,但那些個勳貴名門的少男少女們,想必己在附近遊湖賞景了。
隻要跑到廣霖湖附近,即便五皇子桑季氣不過追來,也冇法報複。
隻是得找個地方把自己的手洗乾淨。
桑無爭腦子裡迅速盤算著,剛跨過一道拱門,忽然聽見一聲嬌柔的驚呼——“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