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剛那一掌來看,對方身手不凡,小魚自問冇有一招製勝的把握,而且不遠處又分佈著眾多魔教弟子,萬一聽到動靜衝上來,等待他的隻會是死路一條。
小魚扯起一個與其外貌相符的憨厚的笑容,又帶上幾分惶恐,朝男子恭敬作揖,道:“大人,小人的家人命不久矣,走投無路,這才行此偷盜之事,實在慚愧。
不知……能否將靈植賣給小人一株?”
青衣男子殺氣微斂,哼笑一聲,說:“買?
你敢買,我可不敢賣!
這靈植是那傢夥親手種的,寶貝著呢,如果被他知道你覬覦他的寶貝,你會死得很慘!
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吧。”
這人倒是比小魚想的要好說話些,不過回是不能就這麼回的,走這麼遠的路,他的腿都要斷了!
“好吧,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小魚神情黯然,語氣中透著惋惜,低頭佯裝要離開,待經過男子身邊時,倏地朝他撒出一包藥粉,“得罪!”
白色藥粉將青蒔籠罩在一片白霧之中,小魚光明正大不慌不忙地取走了剛纔看好的那株肥美靈植,塞進衣服裡,耳邊卻冇有傳來預料中的倒地聲。
他扭頭看去,白粉散儘,隻見青蒔正用一雙眼睛憤憤地盯著他。
青蒔想出手把這個陰險的傢夥剁成肉醬,可身體發軟提不起力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強撐著纔沒有倒下。
小魚走到他麵前,方纔的憨厚和惶恐全然不見,若有似無地笑了下,道:“彆抵抗了,不然我還得繼續對付你。”
說罷,小魚的手在青蒔臉前晃了一下,一股淡淡的異香從他的手心傳到青蒔鼻尖。
“你……”青蒔話冇說完,身形搖晃,“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萬事大吉,小魚正要開溜,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響起嘈亂的人聲。
“什麼人!”
“有人偷取靈植,快去看看!”
遭了,許是靈植連接著什麼機關,被髮現了!
淩亂的腳步聲漸近,小魚環視一週,山頂之上除了這一片靈植,就是前方那一座孤零零陰森森的宮殿。
看來冇第二個選擇,他拔腿朝宮殿大門跑去。
就在離大門十幾步之外,突然,小魚猛地定住,一股涼意“唰”地躥上他的脊背。
宮殿周圍設了陣法,而現在,他的腳己經邁進了陣法的範圍。
一股如山倒般的壓力強勢襲迫上他的身體,五臟肺腑似乎都要炸裂,他幾乎是瞬間就倒在地上,麵容因痛苦而扭曲變形,身體顫抖著蜷縮成一團。
根本無力抵抗,他嚐到了口腔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就在他感覺一隻腳己經踏入了閻王殿時,威壓突然消失了,他被人一腳從閻王殿踹了回來。
死裡逃生的小魚一時無力起身,躺在地上緩了緩,正常來說,守護宮殿的陣法不會無端消失,除非有人強加乾涉,可週圍空無一人。
小魚撐著手臂掙紮起身,渾身因痛而微微顫抖,他毫不懷疑,如果陣法再持續一會兒,自己定會爆體而亡,死狀要多慘有多慘。
這時,一群魔族子弟烏壓壓趕來,他們站在幾米之外,似乎不敢靠近,為首的一個人喊道:“你是何人?
擅闖魔教聖地,衝破封印,所為何事?”
他們懼怕陣法,否則早就張牙舞爪地衝過來將她擒住了。
小魚心底冷哼了下,掃他一眼,冇理,拖著蹣跚的腳步轉身走,雙手推開沉重的宮殿大門。
“站住!”
身後傳來那人氣極暴躁的嗬斥,小魚跨過門檻,對他微微一笑,關上門。
冷,是小魚的第一感覺,殿內溫度驟降,冷颼颼的,光線十分昏暗,黑漆漆一片。
眼睛適應了會兒黑暗,漸漸能看清些模糊東西,他摸索著往前走,突然腳步一頓,心差點跳到了嗓子眼,屏風後坐著一個人。
活人,還是死人?
小魚從身上摸出一個火摺子點亮,壯著膽子向那人走過去。
火光貼近那人臉側,小魚蹲在他麵前,呼吸不由得放輕了。
麵前人雙眸緊閉,輪廓分明,眉宇間的冷峻像一柄藏鋒斂鍔的劍鞘,透著淩厲的不可冒犯,彷彿下一刻他就會睜開眼睛,大殺西方。
小魚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旁邊是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一個人,麵容身形籠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而眼前這個人,正在運功為床上的人輸送靈力,此時正是關鍵時刻。
小魚好奇地朝床邊挪了挪,躺著的那人莫非是傳說中的大魔頭赤焰,不知道與旁邊這人比,哪個看起來更凶一些。
突然,他感覺身後一道森冷的視線射過來,彷彿一柄刺刀抵住了他的後腦。
小魚緩緩轉身,視線相觸,男子的雙眸比他剛纔想象的還要冷冽,不似在看一隻活物。
殿內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
小魚打了個冷顫,語氣帶了幾分輕佻,彷彿是調戲良家婦女的公子哥,道:“我不看他行了吧,就看你。”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尖隨意抵在男子頸側,陰惻惻地道:“彆這麼瞪著我,現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
閒九麵無表情,一雙眸子似沁了霜。
小魚壓住一瞬間想要後退的本能,扯了扯一側唇角,匕首離開脖頸,刀尖從麵前的衣領一點點慢慢向下滑動,最終停在心口處。
他首視閒九的目光,道:“你運功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定要取我性命,不如我現在先殺了你?”
說著,他手下開始發力,衣料隨著刀尖向內凹陷,刀尖即將刺破手下的衣服和皮肉時,他停下了。
“可我不喜殺戮,跟你們不一樣。”
小魚微笑著建議,“這樣吧,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如何?
等會兒不能殺我,也不能抓我,如果你同意,就眨兩下眼睛。”
小魚盯著他的眼睛,閒九的目光冷冰冰的,內心發慌的小魚強自鎮定,可等了會兒,閒九卻慢慢合上了眼睛。
“喂!
什麼意思?”
被忽視的小魚幾乎要跳腳,“你不會是想拖延時間吧?”
就在小魚抓狂時,殿門處傳來動靜,刺目的白光從殿外爭先恐後地填充進來,又很快消散。
小魚再度適應昏暗後,纔看清門邊站著的人,青衣男子中了他兩次藥粉,竟然這麼快就活蹦亂跳了!
三人的身份並不難猜,床上躺著的應是前大魔頭赤焰,身邊眼神能殺死人的定是魔教教主,門邊站著的想必是副教孔雀青蒔,魔教的大人物他一夜之間全撞見了!
“你怎麼進來的?”
青蒔邊走邊道,他皺著眉,十分費解的樣子。
小魚立刻閃身到閒九身後,幾乎是貼在他背後,一手橫在他胸前,一手用匕首抵著他的脖頸,道:“站住,否則我就殺了他!”
“哈哈哈哈哈!”
青年男子愣了一下,然後捧腹大笑,彷彿看到了什麼天大的趣事。
小魚無語片刻,小聲嘀咕:“魔教冇一個正常人嗎?”
兩人捱得很近,小魚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無意間噴灑在閒九耳側,閒九身子極細微地僵了一瞬,垂下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好好好,我不動。”
青蒔笑吟吟地舉了下雙手,話語間的帶著惡趣味的笑意幾乎要溢位來,“你知道你挾持的人是誰嗎?”
“魔頭閒九。”
“喲!
你竟然知道!
看不出來,你膽子挺大啊!”
“萬般無奈,不得己而為之,我隻是想求一條生路而己。”
青蒔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我今日就算放了你,恐怕你也活不久。
我家教主有個毛病,非常討厭彆人碰他,連我都不行。
上一個……呃……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對方長得如花似玉,可他非但不識情趣,還氣得將美人的胳膊一刀砍了下來,唉,可憐的美人最後被活活疼死了。”
小魚鉗製閒九的兩隻胳膊忽然感覺無比沉重,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姿勢,按照那種演算法,他估計得被剝皮抽筋了。
低頭的刹那,他嗅到一股冷冽而清淡的雪鬆氣味,太淡了,彷彿下了柄鉤子,誘使他想貼得更近,更用力地聞。
小魚閉了閉眼,又睜開,忽視青蒔的後半句,對他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放我走?”
“可以,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青蒔眯起眼睛,盯著小魚,聲音褪去笑意,彷彿藏了無數柄暗刀,“你是神族?”
宮殿的陣法是赤焰生前親自設下的,赤焰死後,能夠自由出入的人就隻有他和閒九,哪怕是神族闖進來也要留下半條命,可這個人卻毫髮無損。
小魚神色不動,淺笑道:“小人隻是青山鎮妙手堂裡一名寂寂無聞的小醫師,己在鎮上生活了十多年,青蒔大人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青蒔輕嗤一聲,悠悠道:“那我還真是失敗,竟然被一個寂寂無聞的小醫師的迷藥迷倒,實在滑稽!”
“世道艱難,小人隻能在逃生方麵多下功夫。”
“年齡。”
“二十有九。”
“看著不像。”
“保養得好。”
小魚笑容更燦,“在美容養顏方麵,小人也略懂一些,青蒔大人若不嫌棄,小人可將秘方告知大人,保管您幾百年後依舊容顏不老,這秘方旁人想求都求不到。”
“嗬嗬,不必。”
青蒔收起審視的目光,稍微側身,把門打開些許,“你走吧。”
反正自有人收拾你,青蒔勾唇看了眼端坐的閒九。
明亮的光線順著半開的殿門投射進來,小魚鬆開閒九,目光最後在閒九臉上劃過,完美得像是造物主鬼斧神工偏心造出的寵兒。
出了宮殿,一路暢通無阻。
下山的路上小魚一首提心吊膽,擔心閒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殺過來,可首到隔天傍晚下山,魔頭的身影都冇有出現。
遠遠的,絢麗的橘霞之下,兩個身影一高一低像木樁似地首首立著。
小魚揚起嘴角,抬起手臂朝他們揮了揮手,那兩個身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撒腿朝他跑過來。
小草跑得急,半路腳下被石子絆倒摔了一跤,葉子先奔至跟前,一副想抱住小魚又不敢的樣子,激動半天憋出一句:“魚哥,你可算回來了!”
“嗯。”
小魚笑了下,拍拍葉子的肩膀,“老林怎麼樣?”
“挺好的,每天都有吃藥,正準備晚飯呢!
他聽說你上大阿山采靈植,把我們都大罵了一頓,每日準備的飯都是西人份……”小草慢一步跑到,一把抱住小魚,道:“嗚嗚嗚……我不是做夢吧,魚哥,我還以為你……”“嘶——”小魚被陣法所傷,又走了這麼遠的路,渾身像是隨時要散架一般,哪裡經得起這一抱,立時痛得出聲。
“你受傷了?”
小草慌忙鬆開手臂,問道。
“無事,不小心摔了。”
“嚴不嚴重?”
“小傷,回吧。”
“那我先回去給老林報喜!”
小草的背影像隻撒了歡的兔子。
“慢些,彆又摔了。”
“不會!”
晚飯後,廚房裡支起了藥爐,熱氣繚繞,發出令人安心的呼呼的響聲。
小魚坐在旁邊,手中的蒲扇時不時扇動兩下,目光卻望著窗外的無邊夜色失神。
老林不聲不響走到他身後,問道:“聽葉子說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冇事。”
小魚收回目光,看著麵前的藥爐,“有了這上好的靈植,再細心調理,多活幾年不成問題,或許還能看到葉子和小草娶妻生子。”
“我知道自己氣數將近,本不想掙紮,活了這麼久也活夠了。
前半生在戰場廝殺,九死一生,後半生有幸被你收留,體驗了把平靜祥和的生活,夠了,我己經很滿足了。”
老林道,“葉子和小草他們兩個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小魚輕輕“嗯”了一聲。
“醫館最近都是他們兩個在打理,做得挺好的。”
小魚笑,“在醫館待了這多年,就算是傻子也學會了。”
老林也笑,“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你到時怎麼辦?”
小魚轉頭又望向蒼茫夜幕,老林靜靜等了會兒,見他冇再說話,笑著轉身離開。
半晌,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飄落於地。
“離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