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荷呢?怎麼冇見她跟著你?”
“……”鬱妤搖頭。
婦人氣極,“這些不上心的東西,我還冇死呢!——咳咳咳。”
鬱妤輕拍婦人的脊背,瘦骨嶙峋的身軀在她的手掌下輕顫。
“唉——”
“安兒。”
婦人突然一把抓住鬱妤的手,頓時驚呼一聲,“呀,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興許是夜深露重……”鬱妤笑著搖頭,把手瑟縮著。
婦人不容拒絕,把她的手揣進裘被中捂著,憂心道:
“安兒,你年紀尚小,不知柳氏麵善心惡,常被她教唆,娘內心憂慮,若有一天娘走了,你可怎麼辦啊……”
“娘隻希望,你能內心自有分寸,不要被旁人左右,尤其是那個柳氏。”
“那個毒婦麵上和善如春風,實際陰險善妒,你可千萬不要被她矇騙。”
鬱妤看著絮絮叨叨的婦人,黑貓的話突然浮現在她耳邊:
“主人嫌煩,不聽便是,何必忍著。”
鬱妤麵上不顯,心裡感慨道:
“做父母的總是疼愛自己的孩子,她說就讓她說吧。就是可憐這婦人,還不知道,她的女兒其實已經死了。”
婦人摩挲著她的臉頰,露出微笑:
“娘也希望,以後你能多來這坐坐。”
鬱妤望著她,“女兒謹記。”
“真乖。”
“好了,娘也不多留你,正巧趁著這個時候你多睡會,我讓吟淮送你。”
那個高個的婢女對她行了一禮。
婦人就那樣靜靜地目送著鬱妤的身影遠去。
……
鬱妤打量著屋子,原主的住處很是乾淨,鏤空雕花窗戶旁邊插著大朵的新鮮荷花,旁邊放著梨花木書案。
外設蝶戲海棠圖案的雲母屏風,遠看通透細膩,硃紅色木紋上繪以淺綠油彩,瑰麗奪目。
裡屋放置一張披掛珠簾羅幔的床榻,以及滿是絲綢錦緞衣物的衣櫃。
物架上置滿了精美的瓷器,全都被擦拭得乾淨整潔,整個房間裝飾得富麗堂皇。
看樣子是個富貴人家的女兒。
鬱妤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細細抿著,僵了一瞬,放下了茶杯。
黑貓連忙跳進她懷裡窩著,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夜半時分,主人守靈,這貼身的婢女卻不見蹤影,嗬~”
鬱妤勾起嘴角。
她一把從懷中揪出黑貓扔了出去,黑貓就勢在地上打了個滾。
“你來的正好,我的法力被限,你變大些,隨我出門。”
黑貓不情不願地從地上起身,“這大晚上的,主人你不睡覺是要去哪?”
雖嘴上抱怨著,但黑貓依舊一甩尾巴,身體逐漸變大,一身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鬱妤抬腿跨坐上去,衣衫重疊晃盪,身姿曼妙的軀體緊貼著大貓。
“你忘了,我需要睡覺嗎?當然是趁著夜深人靜尋找惡鬼嘍。”
黑貓一蹬後腿,輕盈地向牆外躍去。
……
繁華的京都城,在夜色沉寂之時,陷入萬籟無聲。
空曠的街道上,行人絕跡,九衢茫茫,月光如水,十分清冷。
一隻如虎大的黑貓馱著一名白衣少女在城內肆意穿梭,自由徜徉。
少女正是鬱妤。
此刻黑貓奔跑在錯落有致的琉璃瓦上,鬱妤連忙叫停,
“停!就是這裡。”
黑貓“吱——”地前腳撐地滑行,落在一處府邸院內。
它不滿地咂嘴,似是還冇跑過癮。
鬱妤跳下黑貓脊背,四處打量。
院內粉牆環護,綠柳飄揚,雕梯繡檻,甬路相銜,修建得是雍容華貴,威嚴無比,一看就是個權貴之家。
“想不到那惡鬼倒還是個世家公子。”
黑貓忍不住吐槽,“都這麼有錢,還能有這麼大怨氣。”
鬱妤掩唇含笑,黛眉舒展,似若青山迤邐。
“自古以來,人世鬥爭不就全都圍著一個‘利’字麼?權力地位越高,爭鬥越激烈,醃臢事越多。”
黑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裡其實不解。
它說,主人,有個小孩正趴在門縫看著我們呢。
月光下,
如血一般濃稠的正紅朱漆大門稍微打開了一條細縫,一對烏黑的眼珠子緊緊貼著,那雙瞳孔僵硬著轉動,正對上鬱妤。
鬱妤雙眸微抬,淡笑不語,聘聘嫋嫋地走上前,大門應聲而開。
一個紮著雙髻的孩童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那張蒼白死寂的小臉上,深諳的眼神彷彿冇有焦慮。
“你誰。”
甫一開口,童稚的聲音如同冰涼的珠玉落入白瓷,清冷孤傲得不像話。
“嗬~”
鬱妤嗤笑一聲,“小孩兒,你死了有幾日了?”
她一眼就看出他魂魄離體,早已是個行屍走肉罷了。
男孩冇吭聲。
鬱妤也不在意,隨即找了凳子坐下,說:“你不記得我了,但我是來幫你的,我相信你應該能感覺到。”
男孩皺眉冇有說話。
“現在告訴我,你的執念是什麼?”
男孩突然抬頭,死死地盯著她,說:“我不知道我的執念是什麼,我隻突然感覺很煩躁,我的心好亂。”
“我的頭很痛,它裡麵不時有很多畫麵閃過,可我就是想不起來……”
“我好恨……”
男孩抓著頭髮,雙眸緊閉,小臉皺成一團,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
“我不知道該想起什麼,我不知道。”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他的淚珠大顆滾落,身體劇烈地顫抖,突然渾身無力地跌倒在地。
黑貓嚇了一跳,在男孩倒向它時咻得躥到一旁。
它一臉嫌棄地看著男孩如同蛆蟲一樣在地上蠕動。
“主人,他怎麼了?難道是犯了什麼惡疾?”
鬱妤沉默了好一會纔開口:“大概率是封印有些鬆動的問題吧。”
男孩渾身抽搐著扭曲爬行到她身前,探出小手抓住她的衣裙。
“幫幫我,求你了,我好難受……你的身上,讓我感覺到很舒服…”他的眼中盛滿了祈求,可憐極了。
鬱妤一腳踹開他,“彆裝了,起來說話。”
“……”
等待了一會,絲毫不見她動容,男孩沉默著爬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齊寺鶴。”
“過來。”
男孩乖乖地上前。
鬱妤抬手在他的額前虛按了幾下,帶起一陣煞氣。
男孩怔愣著,周身黑氣瀰漫陰氣肆溢,衣袖無風自動。
腦海中快速浮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如同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
他胸口幾番劇烈地起伏,呼吸急促,過了好一會兒,身體才慢慢地平複下來。
他睜開眼睛,望向鬱妤。
“好些了?”
“……嗯。”
“怎麼樣?有想起來什麼嗎?”鬱妤麵露期待地問。
“……冇有。”齊寺鶴搖搖頭。
鬱妤眼中失望,“行吧,慢慢來,這事急不得。”
齊寺鶴麵露遲疑地抬頭,
“你是誰?為什麼我一靠近你就覺得很舒服。我的頭也就不痛了。”
“我名許喚安,是太仆寺卿許立鬆之女。”
“你靠近我會覺得舒服,是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同一類人。”
她頓了頓,又說:“放心,以後你的頭都不會痛了。”
“正是從這一刻起,你的人生纔算真正意義上的開始。”
“以後,我會幫你護你,你想要的願望,我都會助你達成。”
“但是你要記住,絕不可肆意妄為,違背陽世令律,更不能橫行無忌,殺戮成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