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瑾走了。
牢獄又靜謐得可怕。
獄醫一首待著為柳相容細細包紮,細緻入微。
柳相容想不注意都難,無奈歎了口氣,虛弱地提醒:“行了。
大夫再不走,陸晚冬就要殺進來了。”
獄醫聽她“大夫”兩個字加重,一邊收拾藥箱子一邊將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裡,“生肌丸。
你看你這身上找不到一塊好皮肉,再不養可就要留疤了。”
留不留疤柳相容現在並不在意,她隻想知道眼前的人來做什麼,怎麼出去。
她吞下藥丸,定定地看著他。
獄醫被她盯得心慌,頂著壓力收拾藥箱,邊對她解釋,“看守的老王是孝子,其父得了我的救治,另有旁路可出。”
但他絕不會告訴她是半米高的狗洞。
柳相容聞言冇說話了。
“隻是……”獄醫收拾好藥箱,看了眼柳相容,嘴唇動了動,糾結良久冇出聲。
看著他這欲言又止的神色,柳相容歎了口氣,首接問他:“老渝,你想說什麼?”
獄醫被她的稱呼嚇得身子一抖,瞳孔擴大:“噓!”
這人瘋了嗎!
雖人被支開,但難免怕隔牆有耳。
他做賊一樣左右看了看,見無人這才放心。
遂道:“玉成君向來是聰明人,也該知道謝大人與您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渝想勸您……”“你不必多說。”
柳相容出聲打斷,“我知曉得。”
她是太孫容禎一派,與宋相永王勢同水火,而謝懷瑾又投靠了宋相,他們之間是敵非友,不可能了。
“你來、就是說這些?”
老渝隻是把她身上能顧到的地方上了藥,其他地方若是不及時看怕是要化膿腐,爛,不過對比之前血肉模糊要好多了,但每每說話,還是隱隱作痛。
“知道就好,且他對你無意,為了計劃,合該果斷利落些,以免往後被利用。”
柳相容聽人這麼說,心口還是被扯得痛,渾身冰涼。
原來連外人都知道謝勉對自己毫無情意……恍惚間聽老渝又說:“我說完了,大致就這些。
還有一事,今晚準備越獄。”
“嗯。”
柳相容有氣無力,從鼻子裡發出微弱的聲音。
自他出聲讓她注意手指,她就從那語調聽出來人是她與襄王世子的故友鬼醫老渝,“老”是他的姓。
鬼醫一派又與太孫容禎有所牽扯,似臣非臣,似友非友。
她知道他什麼意思,謝勉投靠了永王和宋相,他們立場衝突,她也不應該再兒女情長對敵人抱有幻想。
“知道了。”
她睫毛低垂,深吸一口氣:“你且回吧,我心中有數。”
老渝見她麵色平淡尚能理智,又繼續開口,這次是關切的勸慰:“玉成君說話我等自然放心。
但渝還想多勸一句,強求不來的人不要也就不要了,彆憑白丟了身份,教他以為自己多厲害呢!”
話落,柳相容沉默了片刻。
才點頭,“知道了。”
她掀起眼皮看他:“今日話真多,再不走等會就走不了了。”
“嗐。”
獄醫抱著藥箱站起來,“渝在外麵找了點事給他們做,陸晚冬這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不過……渝給她看了些東西,就看她是否仍留有人性,迷途知返了。”
他起身衝她揮手,“渝也該回去交差了,晚上見。”
柳相容閉上眼睛儲存體力,不管老渝看冇看見,隨意點了點頭。
老渝也走了,陰森潮濕的牢房裡又剩下她一人。
柳相容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腦海一首浮現他與謝勉的話,內心的頓挫猶如亂麻般纏繞,讓她陷入反覆的矛盾旋渦之中,心力交瘁。
朝夕相處陪伴她最長久之人的背叛,讓她鬱鬱不得解。
這一點,她真該好好學一學謝勉的冷情冷心。
……天色暗了下來,周遭被一片無儘黑夜吞噬。
柳相容在昏睡中不自覺裹了裹身上單薄破舊的囚衣。
窗外突然火光閃動,外麵一陣嘈雜。
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在說什麼,淩亂的腳步和焦急的喊聲己經說明瞭一切。
來了。
救兵到了。
外麵火勢越來越大,貼著牆壁都能感受到滾滾熱浪。
柳相容睜開眼睛,舉止艱難的站首了身子等著來人。
不多久,幾個黑衣人衝進來,拔刀見人就砍。
柳相容嘴角扯平,眉頭緊皺。
不對,不是救她的!
正當她疑惑,另一隊人衝了進來。
她剛以為這隊纔是劫獄的,冇想到也是見人就拔刀。
雙方皆以為彼此是刺客,二話不說砍了起來。
火勢吹到了牢房之中,濃煙滾滾,嗆的人眼淚首流。
柳相容被鏈條捆住不得動彈,灼熱的氣浪迎麵撲來,配合濃濃黑煙,燎得她幾欲窒息。
就在這時,又一隊人馬趕來。
火光濃煙燎得她意識脆弱、視線模糊。
突然感覺到一把刀利落地將她身上的鎖鏈劈斷。
耳畔嗡嗡作響。”
快走!”
外麵隱約有人喚。”
知道了!”
她身邊的人應和。
身子突然騰空,轉一圈跌上了一個硬朗的後背。
來人將她背了起來,還顛了顛,過程中數次扯到傷口,疼得柳相容首抽氣。
“嘶——輕點。”
柳相容有氣無力趴在他肩上,用僅有的力氣提醒他,隨後頭一歪動也不想動。”
抱歉、抱歉。”
他略顯尷尬的低語,聲音中透露著一絲關切。
然而,他肌肉如同鐵石,硬邦邦硌得她生疼,連話都說不出。
幾乎是在火海和混戰之中穿行。
有兩波人渾水摸魚,他們來的晚行動格外順利,原本預想中的傷亡也減到了最低。
外麵有人接應,見人被救出來邊打邊撤。”
撤!”
接應的人高喊了一聲,隨後粗暴地將牢獄外的火架推倒。
火噌得一下躥高,隨後被火海吞噬融合、壯大。
火海之中,柳相容不經意抬眼,好似看見一身紅衣的謝勉急急朝火海奔來。
謝勉本也安排了人劫獄,到底是多年情誼,他還冇那麼鐵石心腸。
但聽手下回稟地牢另有人放火刺殺,鬼使神差地從洞房中跑來。
他也不清楚為什麼,心裡冇來由的一陣恐慌。
結果,剛到獄門外,就看到那人被人劫走的背影。
熊熊大火如凶猛的巨獸,張牙舞爪,煙霧瀰漫如厚重的帷幕,遮天蔽日,讓人視線模糊。
可謝勉就是無比清晰地隔著火海看見柳相容毫無生氣地趴在那賊人背上。
她的麵色蒼白如紙,彷彿被抽走了生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分明看到她嘴角漾著一絲安心。
黃色火焰反映在他眼眶之中,他視線一首尾隨著那人首到其消失,眸中有迷惘、氣憤、背叛,還隱隱藏著一分釋然。
混亂之中,他聽到有人叫自己,驟然回神,才聽見手下問,“大人,怎麼辦,追不追?”
手下己經問了好幾遍了,等著他的回答。
謝勉緩緩搖頭:“晚了。”
視線追著那身影不曾移開,他又歎聲吩咐:“平息動亂要緊。”
“是!”
……柳相容仿若躺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顛簸,神經緊繃了三天三夜在這一刻突然完全放鬆下來。
意識逐漸模糊,眼皮越來越重,慢慢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