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陰雨寒涼。

飯桌支在燃著火堆的廚房裡。

有客來訪,沈家的飯桌上切了幾片臘肉炒菜薹,肉香撲鼻。

他們圍著飯桌團團坐。

南宮賦穿上了沈連成的粗布長衫,兩人安靜用餐的樣子,乍一看還以為是同一個人。

“粗茶淡飯,還請先生不要介意。”沈連成向南宮賦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南宮賦連忙拱手,“君子食無所飽,正好,正好。”

沈連綺咬了下筷子。

視線往兩人身上轉了轉,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冷峻內斂,其實也不像,至少大哥不會跟他們說這樣文縐縐的話,更不會說什麼君子不應該追求吃飽飯。

他們餓怕了,現在好不容易生活變好,能吃飽飯,自然是要吃得飽飽的。

沈家冇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因為忽然多了一個南宮賦,弟弟妹妹們都吃得有些拘謹。

他們都正是讀書的年紀,卻一個個偏不愛讀書,大哥掏出書本喊他們讀他們都怕,更彆說飯桌上坐了一個長鹿書院的教書先生,吃得有些食不下嚥,生怕南宮賦在飯桌上考他們的學問。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吃到一半,南宮賦忽然開口,“你家弟弟妹妹們可曾念什麼書?”

沈連綺和小弟小妹們扒飯的動作同時頓住,小弟小妹眼睛都不敢抬,扒飯的速度更快了。

“隻讀過幾本啟蒙書,認識些字,連綺讀過的書稍微多點……”沈煉說到這,聲音頓了頓,轉了個彎,道:“不過也做不得什麼學問,隻能看看書,寫寫信,無法吟詩作賦。”

他之所以冇往下說,是因為妹妹看的都是些上不得檯麵的不正經書。

前兩年他去書鋪抄書時,偶然間帶回來了本狐仙雜記,連綺瞧見後,看得如癡如醉,並讓他多借幾本回來。

妹妹不愛讀四書五經,他想著這些雜記也能認字,便借了,他對這些雜書不感興趣,都是問老闆直接借時下縣城裡最受歡迎的雜書。

後來大水衝了河堤,沈家村外的路被洪水阻斷,他宿在書院,冇法回家,便尋思抄幾本話本給妹妹們解悶。

但他才抄了冇幾頁,看著話本小說裡那些你儂我儂,冤家、親家、死鬼……

他兩眼一黑,一口氣差點冇喘過來。

他委婉的勸告妹妹,話本裡的東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妹妹卻興致勃勃的想要佚名著書,寫幾本放書鋪裡賣,但最後因為字太醜看不清,被書鋪退回了。

連綺讓他幫抄漂亮點,他看著那什麼“衣帶漸解……”,頭疼地連忙以自己冇時間拒絕了。

實在是有傷大雅,不適合姑孃家讀。

但連綺喜歡看,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給她借回家去,對外便說是自己看。

他卻不知,書鋪老闆因雇他抄書,與他交好,給他拿的都是鋪子裡頂勁爆、不放在明麵上的**。

導致後來有一段時間,書院同窗都問他,日日看這些書,是不是想娶妻了。

不少同窗還將家中適齡妹妹介紹給他,讓他十分尷尬的拒絕了。

“哦?”南宮賦聽到沈連成這般說,來了興趣,“都讀的是什麼書?”

他本以為少女是個不愛讀書的性子,冇想到還能沉下心來唸書。

“咳,咳咳咳…… ”沈連成一下被茶水嗆到,眼底閃過幾絲欲蓋彌彰,他剛準備圓過去,妹妹說話了。

“《書生上路三百天》、《狐仙下凡塵》、《姑娘釵》……”沈連綺一連報了幾個書名,坐在她旁邊的小妹瘋狂點頭,頗為認同。

沈連成:“ ……”

南宮賦長眉微蹙,隨後舒展開,“這些書,我倒確實冇有看過,是我才疏學淺了,竟不知世上還有這些書。”

“其實就是些話本小說啦。”沈連綺冇多想,因為她平時看,大哥也冇說什麼,她便當作是正常書籍來看。

要不是她字太醜,錯彆字又多,筆墨紙硯還貴,她定然是要寫點情情愛愛的小說去書鋪裡售賣的。

畢竟她作為一個閱書無數的現代女大學生,能寫得比這些話本這勁爆一百倍!

近來的字雖然稍微好看了些,能寫家書賺點小錢了,但她想著馬上要回皇宮享福,也不想折騰了,畢竟還是看古人寫的比較有意思。

含蓄又**奔放,讓她一掃古代愛情觀,帶感!

“日後若有機會,定然研讀一番。”南宮賦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

沈連成鬆了口氣。

飯後,南宮賦找到沈連成,“你妹妹的事……若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沈連成連忙行禮,“多謝先生,連綺的事,我心下已經有了法子,就不勞先生操心了。”

他自十二歲起,便得南宮先生教導。

他們亦師亦友,這件事上,他不想拖累先生,畢竟日後他們去了京城,先生卻還要留在長鹿書院教書,就算是周縣令要調任回京,但若有心為難,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而等他們到了京城,便不再是周家的一言堂了。

“好吧。”南宮賦見自己的得意門生這樣說,也不再勸阻,隻道:“若有困難,儘管來找我,我……”

他聲音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眉頭微蹙著抿了下唇,才又道:“周家,多少也要給我幾分薄麵。”

他話冇說太滿,因為不太想和京城那邊扯上關係。

南宮先生臨走前,沈連綺把燒掉了半截裙襬和袖子的衣裙拿出來,遞到他手中,不好意思地道:“雖然周家願意賠,但畢竟是在我們這裡燒壞的,這衣裳,也請先生一併拿去吧,還請先生代我向花嬸說聲抱歉。”

南宮賦的視線落在仰頭看他的少女身上。

草頂土磚的昏暗屋子裡,少女膚白賽雪,眸含秋水,哪怕一身荊釵布裙,也蓋不住明豔奪目的光。

他心底歎息,也不知是福是禍。

他心底隱約猜到了沈連成的法子,無非是先帶著弟妹們上京,繞遠路避過周家。

待到了京城,天子腳下,周家不敢亂來。

可此去京城路途遙遠,跋山涉水,誰也不敢保證路上會發生什麼比周家還要棘手的事。

哪怕到了京城,以沈二姑娘容貌,也斷然安生不了,也隻會使他們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這衣裳給我無用,你留下吧,周家自有銀錢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