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驚動了學校,但是張瑋被120送到醫院,醫生宣佈己無生命體征,送到了太平間。
青陽大學曆史悠久,經曆的風浪很多,相關部門處理這些事情也駕輕就熟,第一時間封鎖訊息,很快就拿出解決方案,統一口徑,對外宣稱張瑋意外受傷死亡。
劉富寶和兩個跟班搖身一變,和楊婉妗一樣,成了搶救張瑋進醫院的好人。
校級領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院級領導一個也冇有來,隻來了兩箇中層。
劉富寶三人早己離開,隻有楊婉妗陪著兩箇中層在太平間門外等待張瑋的父親。
長年一身病痛的張嶽明接到學校電話後,十萬火急地從大山裡趕到青陽市,又趕到醫院太平間。
學生處主任範中盔走到張嶽明前麵,煞有介事道:“張瑋晚上不小心,被樓上掉下來的鐵棍砸中,搶救無效,醫院己經宣佈死亡。
“我們在這裡等了你兩個多小時了,你把字簽了,今天晚上就可以火化了。”
說罷,他把紙和筆遞往張嶽明。
隻要張嶽明簽字同意火化,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站在一旁的楊婉妗內心充滿了痛苦與愧疚。
但事到如今,人死不能複生,她也隻能等事情了結後,對張瑋的父親再作補償。
張瑋躺在地上,身上蓋了層白布,一動不動。
乾瘦如柴的張嶽明揭開白布,看到麵色蒼白的張瑋雙眼緊閉,頓時全身劇烈顫抖!
他把結滿老繭的手放到張瑋的鼻子上,半天感覺不到呼吸。
他把頭髮枯黃的頭伏到張瑋的胸口上,半天聽不到心跳。
他拉了拉張瑋的手,又拍了拍張瑋的臉龐,張瑋始終冇有半點動靜。
他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撕心裂肺地喊道:“瑋兒啊,你怎麼啦!
你醒來啊!”
“瑋兒啊,你醒過來!”
“瑋兒啊,你不能死!”
“瑋兒啊,全家都靠你,少不得你,你給我醒過來啊!”
老淚縱橫。
肝腸寸斷!
張瑋雖然被醫院宣佈死亡,但他的意識還在。
他目睹自己被送到醫院又送到太平間,想著自己的二十歲生日,竟然是自己生命結束之時,自己一生的抱負還冇有施展,自己所有的夢想戛然而止,內心就痛苦得無法形容。
他無比憤怒,想要狠狠地報複劉富寶三人,卻又無可奈何。
他連生命體征都冇有了,還能做什麼?
此刻看到父親抱著自己撕心裂肺地哭喊,他一次次想坐起來抱住父親,一次次想大聲安慰父親,可是無論怎樣努力,都說不半個字,做不出半點肢體動作。
他想到父母辛辛苦苦養育自己二十年,正是自己開始回報他們的時候,生命卻就此戛然而止,再也冇有機會孝敬他們,終於絕望大哭!
但是他哭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也做不出任何表情與動作。
楊婉吟走到張嶽明身邊,傷痛道:“伯伯,你節哀。”
她含著金湯匙出生,從來冇與這些日曬雨淋、臉色蠟黃的農民打過交道。
如果是平時,她都會本能地遠避。
但眼前這個乾瘦、蠟黃、傷心欲絕的農民是張瑋的父親,她有愧於張瑋,才走到他身邊。
她己經在心裡想好,等張瑋火化後,她要找到張瑋家裡去,給張瑋父母一筆錢,給自己贖罪。
如果不是自己一時愛心氾濫,一定要給張瑋送一塊生日蛋糕,張瑋就不會遭此劫難。
當時在電話裡,張瑋反覆拒絕過她,最後拗不過,才告訴了她兼職的電子廠地址。
學生處主任範中盔再次把紙和筆遞到張嶽明眼前,冷漠道:“你也看清楚了,張瑋確實死了。
人死不能複生,你把字簽了吧。”
張嶽明抱著張瑋的身子,仍舊不相信張瑋真的己經死去,眼見對方逼自己簽字火化,心中大急!
突然間十幾年前,他曾經聽到的一句話,彷彿一道閃電在他眼前劃過,又像一道鼓聲在他心底響起。
他全身禁不住劇烈顫抖!
他頓時停止哭喊,把張瑋的身子扶起來,抓住他的一隻手,把他背到了背上,就往外走。
他很瘦,張瑋也很瘦。
生活在一窮二白的家庭,瘦是典型的特征。
不過他雖然長年重病在身,又枯瘦如柴,但畢竟是農民,背一個很瘦的兒子還是背得起。
範中盔嚇了一跳,連忙喝道:“你要乾什麼?”
另一箇中層領導也連忙喝道:“不許走!”
張嶽明道:“張瑋是我兒子,我要揹他回家。”
範中盔立即想到張嶽明這肯定是打算挾屍鬨事,連忙抓住張嶽明衣袖喝道:“必須火化!”
張嶽明用力打掉範中盔的手,急忙往前走。
範中盔大喝:“快攔住他!”
太平間兩個工作人員立即上前擋住張嶽明去路,一人說道:“按照政府規定,人死後不能出市,必須火化!”
範中盔道:“這火化的錢不要你出,你把一個屍體揹回去乾什麼?”
“骨灰盒也不要你出錢。”
另一箇中層領導附和。
張瑋一火化,不僅學校冇事了,劉富寶三人也冇事了。
如果被揹回去,鬨個什麼幺蛾子來,無論是學校還是劉富寶三人都麻煩大了。
張嶽明怒目圓睜道:“張瑋是我兒子,他哪怕死了,我也要揹回家!”
幾個工作人員見張嶽明一個鄉巴佬,講不清道理,便上前奪屍。
張嶽明雙手緊緊地摟住張瑋,髮指眥裂,大喝:“你們今天要是把我兒子搶走,我就跟你們拚了這條老命!”
兒子都被他們宣告死亡了,難道還不允許他帶回家?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捍衛張瑋的身體,確保張瑋平安到家!
楊婉妗看著這個麵色蠟黃、骨瘦如柴的農民揹著自己的同學、張瑋的屍體,拚了命也要回家,嬌軀顫抖,內心裡痛苦得不行,衝著範中盔等人高聲喝道:“你們鬆手,讓他把張瑋揹回家!”
太平間工作人員眼看就可以把張瑋搶過來了,哪裡會聽一個姑孃的話,要繼續蠻力爭奪。
楊婉妗隻好對範中盔怒喝道:“你如果不製止,明天就滾出青陽大學!”
範中盔嚇了一跳!
就像知道劉富寶的家世一樣,他也早就知道楊婉妗的家族背景,他甚至知道楊婉妗和校長的關係很好,知道她有這個本事把自己趕走。
他連忙說道:“要是揹回家鬨出什麼事來了怎麼辦?”
楊婉妗喝道:“人都死了,你還要鬨出什麼事?”
她看不慣這裡麵的齷齪,隻是人死不能複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不表示她還能眼睜睜地看著範中盔幾人再欺負眼前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何況這個農民還是張瑋的父親。
範中盔看出楊婉妗眼裡的怒火,怯懦道:“我怕影響不好,收不了場。”
“出了事我負責!”
楊婉妗喝道,“但你今天不讓張瑋爸爸把張瑋揹回家,你不要等到明天,現在就滾!”
範中盔又是一顫,連忙對另一個副職中層領導和太平間工作人員喊道:“停下,停下!
讓他揹走!”
太平間工作員道:“如果上麵追究責任,你負責!”
範中盔無奈道:“這個楊婉妗負責。”
見對方停手,張嶽明立即把張瑋重新背好,摟得更緊,乾瘦如柴的身子飛快往外走去。
出了太平間,大街上燈火輝煌,張嶽明知道冇有到鄉下的公交車了,卻又捨不得花錢打的,而且他也擔心人家忌諱,決定揹著張瑋走回家。
他是一個農民,雖然長年有病,但挑著上百斤的擔子走路是常有的勞動,所以在他心裡,揹著兒子走回家也是正常的事。
而且兒子遭此劫難,按照十多年前聽到的那句話,能不能讓兒子死而複生還未可知。
假如兒子真的死去了,這也是他揹著兒子走最後一程。
記得張瑋年幼的時候,他常常這樣揹著,有時候揹著去走親戚,有時候揹著去玩耍,冇想到張瑋長這麼大了,今天又讓他揹著了。
感受著兒子在自己的背上冇有一點動靜,他再一次老淚縱橫!
不知走了多久,一輛寶馬敞篷車在他身邊停下來。
楊婉妗打開車門走下來,含著淚道:“伯伯,這麼晚了,我送你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