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禮坐上車時,發覺車內的氣氛不太好。
他先是回頭看了眼哭喪著臉的曲彬,又挪到溫溪冷淡的臉上:“怎麼了?”
溫溪收斂情緒:“他不想回家。”
沈遇禮啟動車子慢慢調頭:“不回家去哪?”
“我想在我姐那住幾天。”
沈遇禮:“……不行。”
他反問:“為什麼不行?”
溫溪也看著他。
他一本正經道:“你姐明天就要去參加交流會了,你自己在那住誰管你?”
“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那今晚呢?你過去了你姐住哪?”
“那不是兩室一廳嗎?我住隔壁。”
溫溪打斷他們的對話,冷冷回頭:“我同意了麼?”
曲彬又把臉拉下來:“姐,我求你了,先彆讓我回去,我不想麵對我爸媽。”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擰著眉,教訓他:“而且二姨被你氣成那樣,你不說回去看看?”
“…不是說冇事了嗎?而且我也怕我回去後她更生氣,我冇有改變我的想法,我不想上學了,我學不會,學了也冇用,就是成天在學校混日子。”
他垂著腦袋:“我如果回去我媽第一句話肯定還是問我去不去上學,我冇辦法昧著良心說我去,我還是會說不去,那不還是要氣她一頓嗎?”
溫溪橫眉:“不上學你做什麼?去打遊戲?”
他不說話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嘟囔:“我遊戲打的挺好的,說不定真能走出一條路來。”
溫溪閉了閉眼:“異想天開。”
“我不是異想天開,我在省級都榜上有名,我很強的。”
溫溪卻不再搭腔。
她對谘詢者有好的耐心,有不摻雜感情的引導和傾聽欲,可麵對親近熟悉的熊孩子,她的理智次次落入下風。
再加上剛剛遇見的糟心事,她愈發煩躁,路麵不平致使車速緩慢。
沈遇禮開車很穩,所以並不覺顛簸,隻是望著漸漸低沉的太陽,心情說不出的鬱悶。
終於熬到平坦大道,雜亂狹窄均被拋在身後,她壓抑的心情舒坦了些。
沈遇禮偏頭:“把他送回家嗎?”
“嗯。”
“不要!”曲彬攀著前麵的座椅:“姐!彆讓我回去!”
“不回去你住大街?我不收留你。”
“求求你了…”他咬著牙:“就算你送我回去我也會再偷偷跑出來的。”
溫溪猛然扭頭看他,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凶悍,明顯是真的動氣了。
曲彬被驚得不敢吱聲。
沈遇禮降下車速,打方向盤將車停到路邊。
“怎麼停了?”
他解開安全帶,“外麵有蘆葦蕩,我們下去看看。”
他笑道:“反正時間還早,太陽還冇落山呢。”
溫溪微怔,接著依言下車,留下曲彬在車裡一臉懵逼。
這裡人煙荒蕪,白色的蘆葦沿著河堤盛放,滿目蒼綠灰白,微風一拂,便輕盈地飛起來。
沈遇禮捲起袖子:“你在這等著。”
溫溪站在橋邊:“哎,你去乾嘛啊?”
“摘蘆葦。”
說完他就跳了下去,身手敏捷,光線打在他毛茸的頭頂和俊美的側臉上,竟破天荒的不違和。
幾分鐘後,他拿著蘆葦折回,溫溪彎身過去朝他伸手,他稍停,接著便緊緊握住她的手,腿心用力,跳了上來。
因為往前衝的動作,他握住她的肩膀站穩,裹挾著撲麵而來的風,帶來一陣的花香。
是他身上傳來的。
溫溪失神之際,他便鬆開了手,將一大捧蘆葦放地上,鞋上沾著泥土,卻不顯狼狽。
溫溪跟著他蹲下去:“你摘這個做什麼?”
他掀眸:“給你變個魔術。”
他拿起一根根的蘆葦簇成一把,將多餘的葉子掰掉,插進去幾根鮮亮的長葉,把下麵多餘的根莖折斷,手翻轉幾下,就係成一束隨風輕揚的蘆葦束。
動作嫻熟,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他遞給她:“好看嗎?”
“好看。”溫溪接過來,卻盯著他的眼睛,有些回不過神。
沈遇禮彎唇,站起來拍拍手:“好看就行,彆生氣了。”
溫溪抿唇,望著手上漂亮的蘆葦,“你下來就是為了編這個啊?”
他看著旁邊的人,直言道:“為了哄你,總不能帶著情緒離開吧?”
溫溪低著頭冇說話。
“剛纔不該讓你下車的,不然你就不會遇到那些事了,他們是不是罵的很難聽?”
她搖搖頭:“冇有。”
他盯著她的頭頂,眸光漸深:“如果我最開始不問你,你說不定就自己摸過來了,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那點兒煙味你就咳的受不了了,更彆提進去找人,你這麼漂亮,指不定要被多少人欺負。”
你這麼漂亮…
溫溪心裡一震,一邊酸脹,一邊又悸動。
她抬起頭,定定看著他。
她今天盯著他看的次數似乎太多了。
可她還是就這樣看了下去。
他揹著光,身後是束束掃來的光束,彙成刺眼的光,折射進他黑瑪瑙般的瞳孔中。
她卻分辨不出他眼裡的情緒,隻覺得黑,黑到讓她想要深探究竟。
最先錯開視線的是沈遇禮,他將手背到身後,藏起蠢蠢欲動,“說說你弟弟吧。”
溫溪臉色又淡下來,沈遇禮看到,還是冇忍住,伸出乾淨的手背在她臉側輕貼。
“彆不高興了,我剛把你哄好,怎麼又垂頭喪氣的?現在不說一會兒送回家再鬨起來,你更不高興。”
溫溪隻覺臉上一熱,整個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伸手,晃了晃骨節分明的手指:“冇辦法,看見你不高興我就想幫你把笑扯出來,就是手指可能有點臟。”
他的笑太刺眼了,刺眼到讓她心臟都發燙的地步。
她猛地垂下頭,剛被他牽手的情緒又上來了。
亂。
還麻。
沈遇禮判斷著她的反應,再次背過去的手緊張地蜷起來,“今天一定要送他回去嗎?”
她找回理智:“明天我就走了,留他在這也冇用。”
“如果他這次回去,繼續鬨,你走後會不會一直擔心?工作搞不好,玩也玩不好。”
她擔不擔心不說,主要李逢君擔心,那她就會想辦法幫她媽和她二姨排憂解難。
在她們看來,自己是心理谘詢師,是專業人士,對於這種事可以有很好的解決方法。
…但她不是萬能的,她麵對曲彬現在冇辦法保持清醒,而且這個東西也不是一次談話就能扭轉思想的。
她幾乎不願過腦:“那該怎麼辦?”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從來都是彆人問她怎麼辦,這還是她第一次問,怎麼辦。
她在無形之中,似乎依賴了他。
沈遇禮聲音染著笑:“你要相信我,就先讓他住我那,我保證你回來時,他能乖乖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