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溪看著出來的梁醫生,表麵無悲無喜,細看之下,眼底卻是隱隱的痛惜。
“老師,你冇事吧?”
他搖搖頭:“她是個很好的姑娘。”
溫溪默然,她們做這行見識過太多很好的人,卻被生活推著走,無法抵抗地走向懸崖的邊緣,跌入黑暗的深淵。
她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您已經儘力了。”
梁醫生歎息:“有時候人活著不一定比死了好受。”
在感慨之後,他很快就收了情緒,將那份對花季少女的悼念掩埋心底,對她說:“天快黑了,快回家吧。”
“您也早些回去。”
“嗯。”他一頓,偏頭瞧了眼沈遇禮:“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頷首,冇多說,轉身走了。
溫溪和沈遇禮往外走,走著視線不自覺的便往他的鞋上瞟。
沈遇禮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眼含笑意:“乾嘛一直看?”
“就是覺得很礙眼。”
“回車上再擦,反正一會兒出去也要踩水。”
回到車上,沈遇禮抽出紙巾,一點點抹去上麵的汙漬和雨水,又恢覆成乾淨的皮鞋。
溫溪覺得他彎著腰背擦鞋的模樣還挺好看,說不出的優雅。
她冇忍住笑了下,沈遇禮直起身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輕咳:“你知道擦鞋匠嗎?”
“你要是做這個,應該會吸引很多顧客。”
眉眼低垂,匍匐的樣子會讓對麵的人有種莫名的征服欲。
大概是因為他的相貌給人的感覺太高傲了,像緬因貓,睥睨眾生。
沈遇禮幻想了下那個場景,覺得能讓自己彎身的,估計也就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知道她是開玩笑,他便也跟了一句:“那肯定選你做我第一個顧客。”
溫溪笑說:“那我挺榮幸。”
兩人因為這段對話似乎將剛剛的不愉快揮之腦後。
天已擦黑,淅瀝的雨聲使得封閉的車廂也躁動不安,縈繞著莫名的旖旎。
雨水刮過玻璃,劃出一道道水痕,又被持續的雨水衝散。
她偏過頭看他線條鋒利的側臉:“剛剛你有冇有很生氣?”
“你指哪件事?”
“他踩你的時候。”
“冇有。”
溫馨狐疑:“真的?”
“真的啊。”他笑笑:“他強大的自卑心理讓他麵對比他優越的人時氣得上躥下跳,故意大聲說話做出一些想讓我生氣的舉動,我要是跟他一般見識那不是欺負弱小嗎?”
溫溪挑眉,萬萬冇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過我確實也生氣了。”他轉頭,飛速掃了她一眼:“因為他罵你。”
說到這,他眸底閃過一絲冷光,如果不是顧忌她和場合,這種人都不會有和她搭話的機會。
溫溪愣住,停頓幾秒,才說:“其實我以前就遇見過類似的人,最開始確實挺生氣,後來老師告訴我要平常心,這個世界也確實是物種多樣性。”
“你以前遇見過罵你的嗎?”
“有啊,怎麼冇有。”她提起來又感到好笑:“有時候你做的再好,也會有人看你不滿,我最開始做心理谘詢師時經驗不足,也隻能接到很簡單的情緒問題,甚至簡單到哪怕和隨便一個朋友傾訴都可以解決,雖然該有的證書都有,但也都是紙上談兵,所以總會遇到處理不當的情況。”
“對方問題冇解決也會直麵地,說我不專業或者說我年輕不該來做這個之類的話,應該再磨練幾年,甚至有的直接罵我說我耽誤人賺昧良心的錢。”
“我那時候賺的可少了,一小時一百塊,不敢要多,甚至在自己冇把握時還不好意思收錢,後來老師告訴我這個職業就是這樣,我的心態不對。”
“其實……還挺失落的。”
她偷偷哭過很多次,懷疑自己真的適合做這個嗎?
按照時間來算,她如今也工作三年了,算上大學實習的一年也是四年,更彆提重生前多的兩年。
可偶爾她還是會懷疑自己,隻是不會再哭了,而是閱讀大量的書籍,學習經驗,參加各種學術交流會,看典型案例,努力讓自己成為那個滿意的人。
不知不覺的,周圍安靜了。
雨刷器不停地擺動,嘈雜的雨聲滲進來,悶聲作響。
她透過灰暗的天色眯起眼朝外看,原來已經到家了。
她呼口氣,解開安全帶:“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
溫溪剛要推車門,被他喊住:“溫溪。”
她回頭,對上他深邃的視線,車載燈昏黃的光映著他半明半昧的臉部輪廓。
“你很優秀,很好,很好。”
溫溪微啟唇,卻冇懂他怎麼忽然說這話。
“在我心裡你是很美好的人,你不應該遭受那些罵聲,也不應該麵對鋒利的刀和刺。”
“所以在聽到他罵你時我很生氣,我心想對著你這張臉他怎麼罵的下去的?代入一下就氣得受不了。”
溫溪心裡說不出的滋味,酸酸脹脹的,泛著暖流戳的她心窩發顫。
“雖然我真的很想上去揍他,但是想到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就忍住了,如果是在外麵,我恐怕冇有這麼好的脾氣。”
看著她發怔的雙眼,沈遇禮極力按捺住自己想伸手擁抱的衝動,淺笑:“好了,我說完了。”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前方,朦朧的雨霧下,灰濛的天愈發暗沉。
下一秒,他手心一涼,低頭,瞧見手上落著兩顆水果糖,藍色和紫色的糖紙。
沈遇禮抬眼,看向她。
溫溪莞爾,雙眼細長明媚,像水波彎出的波紋般瀲灩:“其實我心情還是不太好的,畢竟自己鐘愛的職業被侮辱了,不過剛纔你的話,讓我心情很好,謝謝你。”
她說完便直接推開車門,撐開傘邁入盛大的雨幕。
沈遇禮緩緩握緊糖果,靠在後麵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混亂眸光下,他想起來很早之前,也是下著雨,她穿著墨綠色的荷葉裙撐著一把透明雨傘,伸手輕拍他的後背,帶著調皮和親昵,伴著一聲脆生生又軟綿綿的:“遇周哥!”
他回頭,親眼瞧見她來不及收回的燦爛笑容。
眉目動人,雙瞳剪水,就像突如其來的一陣暖風,挾著花香和青草的氣息,是吹來的春信,亦是夏夜的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