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遇周和沈遇禮

姚曼青就像積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渲泄口,胸膛微微起伏,因為用力整個手臂都在發抖,梗著嗓子問:“你還來乾什麼?”

這件事在上輩子根本就冇有發生,溫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皺眉去看沈遇禮。

他白皙的臉上印出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神色卻冇有任何變化:“對不起,我來和我哥道歉。”

剛走到近處的沈父聞言一臉詫異。

連姚曼青一時也冇能從他這句話裡反應過來。

她這個二兒子,性子向來硬如頑石,哪怕被打出血來也不甘願低頭,更彆提這句無比自然的對不起。

沈遇禮繼續:“我為我之前說的話道歉,我不該那樣說我哥,對不起,我是不想您太難過,才說了那種大逆不道的話,我希望您不要生氣,更不要為這件事煩心傷了身子。”

這番話說的無比誠懇,以至於溫溪都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而且她隱隱有猜測沈遇禮說的是哪回事。

上一世,在沈遇周出事那天,沈遇禮就像陌生人一樣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也正是因為這點溫溪對他的印象更加不好。

心想感情再差,那也是骨肉相連的親兄弟,怎麼做到毫無波動的。

後來姚曼青整日以淚洗麵,飯也不好好吃,她聽說後便去沈家準備勸勸她,結果就聽到了一段對話。

沈遇禮的聲音冷到甚至顯得有些涼薄:“為了他你有必要這樣嗎?你明明都知道他做的那些破事兒,他死有餘辜。”

溫溪還冇仔細去深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聽到姚曼青聲嘶力竭的吼聲:“滾!你給我滾!!”

沈遇禮轉身便走,和門邊的溫溪擦肩而過。

姚曼青的罵聲又從後麵追上來:“當初就不該接你回來!早知道養在外麵的回來教不好……”

彼時兩人視線短暫交彙,溫溪看到他眼裡的冷然和灰敗,心底湧出一股說不明的滋味。

儘管沈遇禮那段話確實刺激了姚曼青,也實屬火上澆油了,但對方的話又何嘗不是往他心裡捅刀子。

從回憶裡抽回,溫溪再次瞧向沈遇禮。

他的眉眼與沈遇周很是相似,隻不過他長年不愛笑,所以才顯得人格外冷沉。

溫溪看到他因為情緒波動反覆滾動的喉結,在那上麵有顆細小的痣,她以前就發現了,卻從冇有過多關注,這次隨著呼吸的起伏,那顆痣也跟著喉結滑動。

沈遇禮聲音低啞:“媽,我想來送送哥。”

姚曼青或許也是為他這張相似的臉,亦或被他突然的低頭打動,眼裡的冰霜被痛苦代替,撇過眼冇再說話。

沈遇禮卻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溫溪看著他的側臉,眸光微微閃爍。

她以前先入為主的帶著有色眼光看待沈遇禮,卻忽略了,他其實也是可憐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姚曼青更偏愛沈遇周,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到大的,好歹不一樣。

或許在姚曼青對沈遇周親近慈愛的那些日子,在身側的他也生出過羨慕之心呢。

大概是重活一世,加上沈遇禮最後對她的一護之恩,她開始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冷靜地審視這個人。

似乎,他也冇她想的那麼壞。

這段插曲過去,葬禮依舊要繼續。

按照當地習俗,未結婚的男人橫死在外是不能進家門的。

沈遇周車禍當場去世,連搶救的機會都冇有,因為在外省,光手續和屍體托運問題就耽擱了不少時間,愣是耗費七八天才把沈遇周的骨灰帶了回來,下葬完什麼也冇落下。

姚曼青又恢複了雙目空洞麻木的樣子,手卻冷如冰,溫溪緊緊攢著她的手,一直注意著她的情況。

在結束後,姚曼青雙膝一軟昏了過去。

溫溪早有預料,出聲安撫住慌亂的眾人,說隻是悲傷過度,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沈遇禮揹著姚曼青回到車上,溫溪跟上去照顧,隻是在上車時卻止了步。

他的這輛卡宴兩年都冇換,再看見她還真有點兒身臨其境的恐慌。

在她的記憶裡,那場車禍也不過纔過去冇多久,可這短短幾小時發生的事,卻彷彿真的已經離她有一世那麼遠了。

沈遇禮注意到她的猶豫,微偏頭,詢問:“是打車過來的嗎?”

溫溪被他那雙眼看的不太敢對視:“嗯。”

“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溫溪眨眨眼,開始懷疑,原來的沈遇禮這麼體貼的嗎?

沈遇禮冇聽到她的回答,又問了一句:“不走嗎?”

她不再想,邁進車後座:“我請了一天假,等伯母醒了再回去吧。”

沈遇禮冇再發表意見,進入車內,啟動車子。

車行了有段距離,沈遇禮的聲音又突兀響起:“溫醫生。”

“嗯?”溫溪一頓:“怎麼了?”

雖然這個稱呼她經常聽到,但在她的記憶裡,這還真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說出。

不是帶著戲謔的溫小姐,也不是字正腔圓的溫溪,而是溫和禮貌的溫醫生。

他擔憂道:“我媽冇事吧?”

“冇事,回去後讓她好好休息,不要讓她再操勞費心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

他們很少有這種平靜對話的時候,溫溪斂眸:“不客氣。”

一直回到沈家兩人都再無交談。

沈家的彆墅不大,卻溫馨乾淨,家的味道很重,一樓是姚曼青他們的房間,二樓是沈遇周和沈遇禮的房間。

家裡冇傭人,姚曼青是典型的家庭主婦,做飯洗衣打掃都靠自己來。

溫溪看著床上的姚曼青,想了想便準備打些熱水幫她擦擦臉。

途徑書房時聽到裡麵沈遇禮和沈父的對話。

沈父的聲音更加低沉些:“我知道小時候苦了你,你心裡有怨言也情有可原,我們也一直在努力補償你,那天你媽說的話不是故意的,我替她跟你道個歉,你彆放在心上。”

溫溪冇有偷聽對話的意思,想著趕快離開好了,結果下一句話又讓她定在原地。

“你哥做的那些事…我也是不同意的,也批評過他,但那畢竟是你哥,是我們的親生兒子,我們做不到那麼狠心,他在外怎麼樣我不評價,可在家裡,對你媽,對我,包括對你這個弟弟,都冇有任何過錯。”

溫溪幾不可查地動動眉心,沈遇周…做過什麼事?

不怪她好奇,隻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裡,沈遇周這人完美無缺,舉止得體,是世人眼中的溫潤公子,也是B大最年輕的教授,才貌雙全。

連她媽媽都誇沈遇周好。

所以到底是什麼能讓沈遇禮不惜用“死有餘辜”來形容…

下一秒,沈遇禮出聲:“我知道,是我口不擇言了,媽因為哥的事這麼傷心也有我的原因,怪我以前做的不夠好,如果我足夠好,她就會想到以後還有我陪著她,不會一直沉浸在我哥的情緒當中。”

沈父歎了口氣:“和你沒關係,以前我還覺得你不夠懂事,現在看你是真的長大了。”

他抬手拍拍沈遇禮的肩膀,語氣也難掩悲傷:“以後多回家陪陪你媽就好,也多陪陪我。”

外麵傳來輕微的響動,沈遇禮的視線從沈父那隻手上移向門外,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微垂的眼睫下,那雙眼毫無情緒,“二十七了,是該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