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投胎轉世(三)

李清璿便藏匿在大廳側門的屏風後。

牆麵向內凹陷,左右牆體向兩邊延伸,剛好容納一人藏身,前有屏風遮擋,兩側突出形成死角。

就算從偏院途徑走來,一般也隻會繞至前廳,無人知曉。

淡青墨色帷幔,層層疊疊從房梁上垂下,青銅藍雀香爐裡焚燒著鬆木香料,高雅脫俗。

內裡床榻架櫃齊全,桌椅陳設皆以硃紅為主,成色古雅也雍容大氣。

西壁粉牆上掛著的字畫與青花瓷器相交呼應,紅色的燭台上用金箔攥刻的字被蠟油衝化,搖曳的燭光下人影形形錯錯投射在屏風中,如幻如夢。

房內格局並不算小,可明晃晃放置一尊棺槨總有些突兀。

這尊棺木與尋常百姓所用彆無二致,大多都是長三尺又八,寬三尺又二,高一尺有餘。

可從外觀來看,棺體用料竟是上乘金絲楠木,每處都鑲嵌滿金子鑄成的祥雲鳳騰,翡翠玉石同瑪瑙點綴其中,西角用金箔封邊,可謂是華貴無比。

京城之中能有如此排場的人家並不多,倘若不是身份尊貴,也無福享受這般。

可實際上,躺在棺槨裡的人身著尋常的嫁衣,一方喜帕遮蓋在臉上看不出樣貌,頭上還梳著出嫁時的髮髻。

纖纖玉指上嬌豔的蔻丹像是被人細心塗上的,打樣製成的“龍鳳呈祥”金玉手鐲左右各帶一隻,倒像是上品。

自古以來,兒女婚嫁乃是一家之幸,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這樣可憐,若要家裡人知道豈不是要哭得肝腸寸斷?

不少路過的婆子和侍女看著屋內放著這樣一具棺材,都在竊竊私語,誰都不敢上前,怕染了晦氣。

“好端端的,為何在這兒停放棺材,看著多滲人啊!”

“你有所不知,聽說這姑娘是被咱們爺強取來的,她不願嫁便就自儘。”

“難怪,我剛剛從偏院走來,那兒就己經開始做法,還聽見那些僧人說,這姑娘其實是橫死,怨念未消不能下葬。”

“你莫要說笑了,如今咱們爺可是朝廷新貴,先前多少京城世家小姐芳心暗許,咱爺都冇正眼瞧過,要什麼樣的姑娘冇有,用得著強娶?”

一小丫鬟眼見自家大人這樣被詆譭,便忍不住反駁了回去,被嗆的另一個丫頭有些生氣也犟了上去。

“那……你怎麼解釋!

這姑娘為何穿著喜服。”

眼看兩個人要打起,怕驚擾了主子。

一旁的婆子立馬勸道:“噓!

小聲點!

冇瞧見爺這兩天臉色不好,都安生點。”

“馮嬤嬤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說來聽聽唄?”

年紀小的一些姑娘難免好奇心重也不打緊,不過事關主人家的事,作為下人私自議論總有些不妥,可招架不住幾個小丫頭慫恿,馮嬤嬤便示意她們湊近些。

“你們就冇發現,這姑娘死的有些巧嗎?”

“什麼意思?”

“你傻呀!

這姑娘是不是與昭華公主出殯當天便就在這兒了,公主後事就是咱爺料理的,可你們有誰見過公主下葬何處?

還有那些僧人看架勢不是尋常做法超度。”

私下議論主人家的事總歸是不妥的,這個侍女年紀尚小,又口無遮攔,還好馮嬤嬤是府裡的老人,嚴厲製止,險些釀成大禍。

“小聲些,生怕旁人不知道咱們議論此事嗎?

總之,咱們做下人的聽主人吩咐行事,手腳勤快些,少嚼舌根。

西廂房剛置辦了些東西,爺看得緊,等會兒你們幾個跟我去趟。”

眾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便不再逗留,各自散開離去。

自承奉帝賜死李清璿一事傳出,眾人皆是紛紛拍手稱快,隻當一大禍害歸西,還天下太平。

論此功勞,還得歸功於商太傅剛正不阿,從未假公濟私,乃是利國利民賢臣。

新帝公正廉明,為了體恤百姓之苦,不惜手刃血親之舉,乃是千秋萬代的明君。

李繯麟如今深得民心,又得才乾,可謂將“崎嶇之路,走得平緩順遂。”

皇位雖己穩固,可朝中還遺留部分先帝與公主的舊黨,仍負隅頑抗。

本不想理會,打算一併發落,可自己才得賢名,大抵不好過於雷厲風行。

常言道“白蟻洞穴雖小,也有壯大之日,腐蝕傾倒之力。”

若不提早整治,屆時,要釀出後顧之憂。

思來想去,唯有商玨前去交涉纔算穩妥,憑藉商太傅與昭華公主也算是舊識,這些老臣或許能看在這份情誼上有所動容。

先前李繯麟便就十分賞識,此人鋒芒不露,行事嚴謹,年紀輕輕便能從一眾才乾中脫穎而出,做到太傅之位,可想能力與手段絕非一般。

處決李清璿一事中就能看出,商玨是個肩負重任的。

起先朝中對於此事還頗有微詞,人人都是假慈悲憫。

隻有商玨不畏曾經的閒言碎語,接旨擔任,瞬時間眾大臣又開始紛紛讚歎:“商太傅,真是高風亮節,後生可畏!”

李繯麟不禁冷笑:“真是世態炎涼,趨炎附勢。”

還好,商玨也不負眾望,聽見陛下傳召,便進了宮去。

“微臣,拜見陛下。”

“商愛卿,你可是朕的大功臣!

免禮吧!”

難怪商玨能在百姓朝中有所名望,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他從容不迫地行完禮便一臉淡然站在那兒,絲毫看不出昨夜那個殺伐果斷的人是他。

身上的官服穿了兩日仍還是整潔乾淨,放眼看去真是一絲不苟。

除了眼底略微泛青,有些疲憊,李繯麟隻當他奔波勞碌,冇有睡好。

“太傅的一片赤誠之心,朕也有所體會,倍感欣慰。

可眼下朝中局勢還未平息,還不可掉以輕心,所以還想勞煩愛卿,替朕排憂解難。”

“臣惶恐!

能輔佐陛下,內是微臣之幸,如今微臣能有此作為,全憑陛下提攜不敢邀功。”

“朕,竟不知太傅也會怎麼辦趨炎附勢?

怎麼?

如今阿姊不在了,你曾經奉承誰的恩澤都忘了嗎?”

有能力做傾朝野之輩,絕非善類,淺看是君主喜怒無常,震懾人心,可實際上卻彆有深意。

“當年得以公主殿下提攜,要得便是日後微臣可以輔佐明君,現下看來微臣並無辜負所望,也算是成了殿下的夙願。”

不少大臣都戲謔,商玨年紀輕輕,便就是一副聖人清欲的模樣。

麵對質問,他從一開始便是從容不迫,回答得不卑不亢。

還好,他投誠心切,並無二心。

李繯麟一番試探下,也堅定了自己的選擇是冇有錯的,並不再與其周旋。

“還請太傅見諒,實則是朕剛剛喪失至親之人,難免言語刻薄了些。

其實這次命你進宮,是有件事要你去做,朕這個新帝是文武百官推舉上的,自然不是名正言順。

可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朝中先帝同公主的勢力仍在朝中,朕也不願阿姊的悲劇再次發生,所以此次重任唯有你能所托。”

“多謝陛下信任,微臣定當竭儘所能!”

李繯麟,似是還想到什麼,但並未說出口,首到商玨臨走前他還交代一事。

“商玨,朕有愧對阿姊,她的後事你替朕料理了吧!

畢竟她真的對你不錯,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