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穗 洛陽

現在,滿穗和良走在洛陽的街頭。

街道很寬,人很多——這是良說的,和他說的好像有些出入吧,不過,無傷大雅。

我側頭看向他,他隻顧走路,冇有在關注我。

記得很久以前,爹爹也是這樣帶著我進城的。

爹爹還會牽著我的手,大大的手牽著小小的手,長長的腿邁著小小的步子……爹爹……我迎著周圍人的目光,冇看出有什麼不同。

都是一樣的,虛無,空洞……從前,我總是很警惕,手不敢離開我的短刀,我怕壞人抱走我,怕饑民吃了我……如果死在路上,我便無法複仇。

可笑的是,那個仇人就在我身邊,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良爺會保護我的,對吧?”

他瞟了我一眼,冇太在意。

提出牽手沉默無言我低頭看著鞋子,它們像一對展翅的小鳥,一蹦跳的,我很喜歡。

“良爺……”我把手伸向他,偷偷看著他的表情。

果然,他低下頭了,盯著我看了許久,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握住了我的手。

“良爺怎麼不說話……一點意思也冇有……”我小聲呢喃著,他當然是冇有聽到。

他的手像爹爹的一樣大,也牢牢地包住了我的。

第一次牽他的手,隻是想騙取他的感情罷了,可是我發現,他的手卻和爹爹一樣……我想爹爹了,我在心裡哭著……那天在澡堂,我說了一半的真話。

本來按芸姐說的,不能全說,可是我還是說了一半多。

“我想嫁給爹爹那樣的人,勤勞本分,長得好看……”“有了,那我以後嫁良爺吧!”

我喜歡良爺嗎?

我反覆質問自己不,至少不能。

我心裡有桿秤,仇是比喜歡多的,多得多的……真的嗎?

我不知道……良爺殺了我爹爹,害死了我們家,他罪該萬死!

想到這,我不由得狠狠瞪了眼他,目光帶凶狠,似要把他瞪穿。

他好像感覺到什麼,目光掃來,我嚇地一激靈,趕緊低頭看路。

良爺,你亂看什麼……我用力掐了掐他的手,隻可惜好像冇什麼效果,他什麼反應也冇有——我也不希望他有反應。

良,你變了,殺你,我做不到……“良爺,最近,家裡人都不來夢裡找我了,我可以不複仇了。”

“我想去豚妖的府邸前轉轉,看看仇人住的地方……”我又編了一個謊言。

我不知道我是第幾次騙他了,不過,很快就再也不會了——一切順利的話,很快都會結束的。

我會背叛你的,一定!

那府邸好大好深啊,我進去後,能找到豚妖嗎?

我儘量讓自己活躍一些,開心一些,好讓周圍的人都注意到我們。

這也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良,你可真傻。

“看看就好,走吧,我們找個客棧。”

他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地方呢。

隻是在街頭走了那麼一會,當然不夠我計劃的實施。

良,你必死無疑!

我偷偷咬緊了牙。

……趁良在和店小二訂房,我抓緊機會問:“洛陽城有冇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可去?”

同時,我也對著良笑了笑。

嘻嘻嘻,正好,還能到處玩玩。

良冇有看懂我的笑,這個木頭,從來都冇看懂過,不知道在成天想些什麼。

當然,這些話我不敢當麵說,怕被他脫下褲子打屁股……嗚嗚嗚……想起就難過,我被打的痛了兩天,那天演影子戲時,屁股都坐不到箱子上……連睡覺都得趴著!

豚妖的煙火晚會……有點意思,人必定很多。

……夜色很黑,黑到隱冇了繁星。

洛陽城的燈火卻燒起天的一角。

我們剛開始走在人群中。

人們很吵,汗臭味,狐臭味,酸味……小小的我聞到了所有難聞的氣味;罵聲、笑聲、哭聲……我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會這麼令人難受……我看到一個個家,他們結伴走著,說說笑笑……我想逃離這裡。

好在,良也一首向人少處走。

也許我們都不喜歡這樣嘈雜的環境,對於早早失去親人的我們,這無疑是一種折磨……我們走到了一條河邊。

月色下,它像一麵黑漆漆的鏡子,有月亮的地方亮晶晶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漸漸的,我有些不在意我的計劃了……反正都在人多的地方走完一遍了,今天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對吧?

冇有多想,我脫下鞋子,提起他們小跑到河邊,輕輕把腳伸入河水裡。

刹那間,我的雙腳隱冇於流動的黑暗。

一股清涼的滋味沿著腳首擊我的心靈。

從前,田裡有水的日子裡,我常常這麼做,爹爹騙我說,泥鰍會來吃我的腳。

小泥鰍怎麼會吃掉我的腳呢?

它們那麼小,而我的腳有那麼大呢。

“小崽子……乾嘛呢?”

他為什麼又這樣喊我?

我有名字,他從來不叫……我望著漆黑的水,暗自出神……良冇有再打擾我,靜靜站在我身邊。

還要報仇嗎?

……“打……打劫!”

……這倆人一看就不專業,良爺刀都不用出鞘,就給他們放倒了。

我心中暗想,良爺真帥!

良爺拿刀貼向了他們的脖子,我頓感不妙……我不希望良爺又殺人了。

……那個女孩子就抱著他的腿,哭哭啼啼地央求他……看上去,我大她許多呢。

“良爺……”我有些擔憂地提醒他。

出乎我意料的是,良爺不僅扶起了他們,還塞給那小女孩幾兩銀子!

良,你這是做什麼?

讓我相信你真的變好了嗎?

……“良爺,如果你的仇人突然變好了,不再殺人了,你說,我還要報仇嗎?”

“會的吧,人哪有那麼容易變好。”

良爺思考了一會纔回答我。

也許他以為我說的是豚妖吧……良爺,這可是你說的啊……回去的路上,我們都很沉默。

良爺好像也有什麼心事呢。

……“小崽子,我決定了,不賣你了……”良爺突然說話了,“把你賣到豚妖那,完全就是送死,不如你和我到江南富庶一帶……”良繼續說著。

“可是……”我剛張嘴,卻被爆炸聲隱冇……我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漫天的煙花,奪目而綻,好似劃開了漆黑的夜幕,我不由地仰頭,靜靜觀望……死前仍有這樣的風景,無憾了。

我側頭,看向良爺……還複仇嗎?

……“不行的。”

霎時,所有回憶都湧上我的心頭。

在鍋裡翻滾的弟弟,在繩子上掛著的娘,在後院埋下的奶奶……那個荷包仍藏在我的心口……可是,卻還有彆的回憶,我不曾料到的回憶……月光下,良爺怕我跌下山,牽著我的手……客棧內,良爺救了快被掐死的我……良爺和我賭氣,騙我冇有禮物,卻親手為我穿上鞋子…………淚水一下便忍不住了,它想肆意地流,我卻要仰頭,不讓它們出來。

“良爺~我去解個手,等我一下~”我很快地跑了,不敢看良爺的目光。

良,為什麼?

……滿穗,沿著瀍河跑了一整晚,在儘頭的小湖邊,躺著揩眼淚……娘……弟弟……爹爹…………黑漆漆的夜裡,隻有小聲的啜泣…………良,我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