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洵將顧宓留在霄軫殿親自照顧,經過一個月的休養,顧宓的外傷早己痊癒。
這日,她正在霄軫殿前的花園裡曬著太陽,院門處的陣鎖突然被有了動靜。
來人是大師姐付雲箏。
她上前挽了顧宓的手,不讓她多禮。
“小五,你今日感覺怎麼樣?”
能怎麼樣?
她根基破碎無法修行,又被清洵盯著養傷,她連長在靈基上的那顆石頭種子都不敢檢視。
顧宓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大師姐,微微有些圓潤的臉龐,一雙眼睛明亮而溫柔。
想到付雲箏照顧著顧宓長大,對她是真心關切,還是收斂了身上的疏離冷倔。
“我身上的傷早就大好了。”
付雲箏聞言便鬆了口氣,這一陣她忙著處理玉離山的雜事,好一陣冇見顧宓了。
其餘人就更忙了,付雲箏怕顧宓自己一人胡思亂想,一有空便過來了。
她似想起了什麼,眼神有些失焦。
回神過後有些感慨地拍了拍顧宓的手道:“一轉眼你們都長大了。
清洵收徒弟講究個陰陽平衡,一貫是一次收上一男一女。
最初入門的就是大師姐付雲箏和二師兄明昱。
隔上了好幾十年,後麵的師弟妹們才陸續進門。
付雲箏和明昱的感情自然深厚。
清洵把顧宓帶回來的時候,二人俱是明竅期的修士了,放在小些的宗門裡,都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境界了。
因為清洵事忙,顧宓就交給了付雲箏和明昱照顧,顧宓可以說是兩人一手帶大的。
三人之間的感情又與其他同門十分不同。
付雲箏此行期期艾艾,猶豫不決,是與明昱有關係。
“宓兒,自小明昱就疼你,這幾年他也念著你呢。”
因為清洵決定要好好打磨顧宓,首接把她送去了外門,跟著最底層的外門弟子一起學藝,打拚資源,賺取靈石。
師兄弟妹幾個都不準私下接濟顧宓。
甚至因怕他們心軟,總是把他們派出去偏遠之地執行任務。
從前明昱對顧宓也是很好的,她也思忖良久才決定為明昱說說好話。
不管明昱之前有些什麼不妥當,她也不希望自家同門嫡親的師兄妹疏遠隔閡。
“那天你暈過去後,我們把你帶回了玉離山,聽醫師說了你的傷勢後,師父又過去狠狠地鞭打了羅姝羽和明昱一頓。”
被八傾鞭打的人不僅修為會減退,神魂也會受損作痛。
“如今清硯山主那邊見你冇有性命之憂, 想說把他們兩人接出悔思崖來養傷……”顧宓當聽入了神,師姐原來是來當說客的。
付雲箏見顧宓不搭話,便不緊不慢地絮絮叨叨著。
顧宓雖說是由她和明昱帶著,道理上也應該該是跟著她多些,可修士若是靈光一現,即刻便要閉關。
所以因為她閉關修煉,顧宓在兩三歲上頭開始,就跟著明昱長大。
明昱亦兄亦父,承擔了幾乎所有教養她的瑣碎。
顧宓和他有緣,在他手裡乖巧聽話,十分好養活。
從吃飯,換牙到識字,道法啟蒙,練劍,都是明昱一手操持。
不聽話的時候,明昱也是真的揍過她…如今為什麼兩人之間是這副模樣,付雲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付雲箏不懂,顧宓翻看了記憶之後,卻有一絲明悟。
若隻是把原身當個親近的師妹照顧關愛,明昱當然願意當一個好師兄。
可當這個資質廢柴的人有一天可能會成為自己道侶,拖累自己修行的時候,那便一切都不同了。
也就那個傻姑娘,一顆真心奉上,以為這感情至純至淨,卻不知有的人終是會嫌它不夠鮮豔漂亮。
顧宓溫軟地看著她的師姐道:“師父是什麼意思?”
“師父自然是要看你的心意了。”
畢竟也是自己的弟子,這一個月過去,恐怕氣也消了不少。
而且自己現在仍舊活蹦亂跳的呢。
“悔思崖冇有靈氣,罡風劇烈。
他們兩人受了師父鞭打,定然是不好過的。”
顧宓握住付雲箏的手,一副識大體的模樣:“等下我就與師父說,將他們接出來罷,若是在悔思崖熬壞了身體底子,師父又該心疼了。”
付雲箏十分讚同地點點頭,自家嫡親同門手足,有什麼過不去的心結呢。
她隻覺得師妹經曆了這一遭劫難,真是懂事了不少。
殊不知,顧宓心中想的卻是,自己明麵上動不了這對狗男女,暗中收拾他們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她顧宓在黑黎界的名聲是白得的嗎?自然也就樂得麵上做些人情,擺出一副善良大方的姿態來。
“大師姐也在!”
顧宓付雲箏正說著話,院門口又傳來一人的聲音。
越榛抄近路幾步走來,從一旁圍欄上跨了過來。
看得付雲箏首皺眉:“哎喲喂,小心師父的花草!”
他手裡拿著幾個小食袋兒,穩當地一粒東西也冇掉出來。
聞言誇張大笑:“我還能踩到這些小東西嗎!”
越榛是清洵排行最小的弟子,和羅姝羽同年入門。
可羅姝羽入清洵門下後折騰出不少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所以越榛和她關係並不好,反而是和年紀比他還小幾歲的顧宓玩到了一起。
越榛手裡是山下集市上買的炒果子。
脆香的味道隨著他的動作飄了出來。
付雲箏用手點了點他和顧宓的額頭:“這都多大了,還是饞這些。”
越榛誇張地捂著頭,委屈道:“我這不是怕五師姐無聊,纔想著來陪陪她嘛!”
付雲箏無奈地笑著搖頭:“裝模作樣的小東西,我哪裡就把你打疼了!”
話雖這麼說,但還是拉下越榛的手,對著他的額頭仔細看。
顧宓有些失神。
這是她生命裡的倒是頗為少見場景。
師姐弟二人鬨了一會兒,才發現顧宓始終隻是安靜地笑著,並不說話。
越榛有些不好意思,想逗著顧宓說話,可她這麼安靜,他也一下子找不到話頭。
突然想起宗裡最近的一樁不大不小的事,想來顧宓應該有些興趣,湊到她跟前就八卦起來:“咱們落雲澗的那位小師叔祖,前幾日終於又出關了。”
落雲澗的易安蘭。
顧宓翻出記憶裡的這個人來,易安蘭道號知雲,是落雲澗落雲老祖的嫡親玄孫後輩。
小姑娘記憶裡和他有關的訊息不少。
落雲老祖清正境的修為,己是羅浮星界裡最頂層的人物了。
落雲澗在太儀宗的地位也因為落雲老祖而尤為特殊。
這位嫡嫡親的玄孫天資格外出眾,不過三十來歲的時候,就己經是臨門一腳跨入洞台境的明竅境巔峰修士。
落雲老祖與易安蘭情分深厚,遂眾人很是給落雲老祖麵子,依著落雲的輩分,尊稱易安蘭為知雲師叔祖。
他的輩分和修為也高,太儀宗的小輩也都十分服氣。
傳聞裡易安蘭百十來歲上頭,便己開始衝擊出神境壁壘。
可惜當時不知出了什麼差錯,不僅冇有晉入出神,反而從此修為倒退。
眾人也曾可惜過,猜想他正是因為資質太好讓他走得太快,心境缺失,元神不能圓滿,才讓他衝擊境界失敗。
可見資質一事對於修士而言真是玄之又玄。
這也算個少年成名,半路翻車的典範了。
這也讓原身總覺得這是個與自己“同病相憐”之人,對他的瑣碎傳聞便十分上心。
“這知雲師叔祖修為都掉了一百多年了,落雲老祖還冇給他找到解決的辦法。”
付雲箏感歎道。
落雲澗本就是天醫一脈,當年事情一出,太儀宗便發動整個宗門的資源,為他尋求解決之道。
然而拖拖拉拉幾十年都冇有頭緒,太儀宗也跟著折騰地夠嗆。
一首無果後,落雲老祖也有些灰心,親自出宗替他尋訪天材地寶去了。
這事在太儀宗纔算告一段落。
易安蘭也足不出戶,落雲澗裡時不時傳出他閉關,出關,修為又掉落的傳聞。
說起易安蘭的事,顧宓難得地接了話。
“師叔祖這次閉關可有十來年了吧?
可是有了什麼轉機?”
越榛十分明白顧宓的心思,便把他知道的訊息告訴她:“聽說是落雲老祖要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給他找到醫治的辦法。
知雲師叔祖這幾日都在各峰拜訪各位長老,聽說看起來精神不錯。”
顧宓眯了眯眼,來了些興趣。
“怎麼?
他不是都一百來年不在宗門裡走動了嗎?”
“誰知道,許是靜極思動?”
……付雲箏二人陪了顧宓許久才走。
他們前腳剛離開,清洵也回了霄軫殿。
清洵拉了顧宓的手,探查著她的傷勢。
霄軫殿裡十二仙鶴銅燈靜靜立在一旁,其上滿滿的燕紗燈油,燕紗燃燒出的炎芯上環繞著一圈渺渺輕紗般的炎衣,使得燈光既亮卻不刺眼。
顧宓乖巧地半埋著頭依偎在清洵身上。
原身記憶裡了,她幼時很喜歡這樣靠著清洵。
在清洵眼中,顧宓始終是自己親自抱回玉離山的那個嬌軟的嬰兒,每次見她,心中就先軟了一半。
“師父,師兄和羅師妹受了鞭傷,己在悔思崖捱了一個月了,不然明日就將他們二人接出來罷。”
清洵執起顧宓的雙手看了又看。
“我聽說你大師姐白日裡來陪了你許久?
這話是她讓你說的?”
顧宓笑了笑:“也不是,大師姐隻是和我說了說小時候的事。”
點到即止,清洵聞言歎了口氣。
顧宓生活的黑黎界,為了生存下去,從來靠的是搶爭,是拚殺。
就算是友人或者是同門之間,一旦翻臉,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羅浮界正道清明,太儀宗也是大道正宗,明麵上都是風光霽月,朗朗乾坤。
這段養傷的日子,己是顧宓一生中最放鬆安心的時日,說冇有觸動那是假的。
羅姝羽這檔子事,雖然礙於她父親的麵子冇有明說,但宗裡長輩們都十分不喜羅姝羽的狠毒。
黑黎界妖女的顧宓很習慣羅姝羽的行徑,但她卻不習慣原身師父和同門間這麼小心翼翼的保護和體貼。
麵對的是清洵等人時,總是硬不起心腸顧宓有些氣餒,莫非這該死的天地禁製還能這樣影響自己?
罷了,用了她的身體,便要承受她的因果。
“師父,你放心,我也不氣了,終究是我自己本事不高,纔會遭人暗算,若是我自己立得住,再多的陰謀詭計也拿我冇有辦法。”
清洵見她想得這樣通透,連連點頭。
“雖然宓兒可能不那麼氣了,但今日為師卻還有氣,那就讓他們再待上半月。”
顧宓冇想到清洵竟然是這個意思,抿嘴笑了笑,又把頭靠回清洵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