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陽山脈君山森林深處。
顧宓用儘全身力氣,才勉強睜開雙眼。
然而,來自神魂深處的劇痛卻如潮水般湧來,同時伴隨著一股怪異的渴望和煩躁。
視線依舊有些模糊不清,但足以看清眼前那不斷搖晃擺動的豆色紗簾,這一幕讓她瞬間愣神。
她清楚記得,自己被七個死對頭困在蒼山小秦峰之巔!
五光十色的攻擊從西麵八方斬斷了她所有的退路。
等待她的應是必死無疑的結局……“嗯……”耳邊傳來一聲悶哼,顧宓下意識一動。
手下傳來略帶灼熱並堅硬的觸感。
自己又活了嗎?
隨著五感漸漸恢複,鼻尖嗅到的一股奇異氣息。
體內原本就蠢蠢欲動情緒如潮水般再次洶湧而來。
突然天旋地轉間,她被人翻身壓在下麵。
顧宓雙目圓睜,隨著體內熟悉的法門極樂聖陣圖的運轉,她己然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
就在愣神間,男人將額頭貼上了她的。
神魂隨之被一股強勁的吸力拉到了一個地方。
這是一片紫霧環繞間,有一處溫暖光亮的所在。
顧宓本能地向著那光而去,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貼上那光的瞬間,如泡在充滿靈氣的溫泉中一樣讓她舒服地喟歎。
原本受損嚴重的神魂也在飛快地修複著。
她把自己沉浸在這片水裡,周圍紫霧也趁機擁了過來。
這時顧宓才恍惚發現輕盈的自己也是小小一團,輕盈似雲朵般。
可其他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又沉浸在被雲朵般的紫霧包裹簇擁的奇妙感觸裡。
不知過了多久,紫霧似乎不見了。
身體感官逐漸清晰起來,兩股的靈力在糾纏的身體之間緩緩流動,彷彿兩條溫暖的溪流在體內交織,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而對方身體裡消失的那些紫霧,也湧入了她的身體中。
這具身體上的迅速恢複了傷勢不說,修為也一進再進。
就正在顧宓兀自慶幸之時,她腦中一痛,一些不屬於她記憶的畫麵,在眼前劃過。
綠意蔥蘢的密林中。
圍在她麵前是一隊的通玄期弟子,而被簇擁在隊伍中心的女修,是這具身體的同門師妹,羅姝羽。
羅姝羽笑顏滿麵地看著她,眼神卻冰冷:“五師姐,你來得正好,我們的需要你幫個小忙。”
對於顧宓這位遲遲突破不了境界的“師姐”,羅姝羽向來冇什麼尊重。
靈動期和通玄期弟子做任務危險級彆能一樣嗎,再加上羅姝羽與自己交惡,說是讓她幫忙,心裡卻不知道是什麼打算。
原身深知她的路數,拒絕過後,就要告辭。
羅姝羽卻又一次扯住了她。
“師姐敬酒不吃,那就隻能吃罰酒了!”
原身最後被那隊裡的另一名女修用縛索法器捆了個結實,狼狽地被拉著往密林更深處走去。
畫麵又是一閃,剛剛還嬉笑著看她笑話的一群人,轉瞬之間,就慌不擇路地西處逃竄。
不遠處,一道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裡狂奔而來。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隻命丹級彆妖獸!
原身本來修為就低,還被縛索法器捆綁著,被一群人扔在原地,首當其衝。
妖獸身軀龐大而威猛,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她躲得極為艱難,被暴躁的妖獸撞飛了好幾次。
也好在她修為低下,妖獸並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主力追趕著通玄期的其他同門,她纔沒有立時斃命。
而被妖獸又一個甩尾扇到的原身,吐出一大口血。
然而就在這生死關頭,林中衝出一柄利劍。
光華流轉,甚是不凡。
那是明昱的皓星劍。
明昱。
隻是把名字含在嘴裡,她就嚐到了既酸又澀的滋味。
他是原身同門的二師兄,正是那日負責這片君山森林的巡檢隊成員之一。
明昱是明竅中期修為,不過十幾劍招,就逼得那妖獸連連後退。
她以為逃出生天,正躲在一旁喘氣,這時羅姝羽卻看準時機,及時“暈”了過去。
明昱見狀也顧不得其他,心急如焚地抱了羅姝羽就要離開。
她見到這一幕有些發懵,呼救的本能讓她大聲喊著明昱,卻被退到附近的妖獸發現,一把抓住。
餘光隻看見明昱疑惑地皺起眉頭,還來不及尋找,卻又被懷裡羅姝羽的呻吟牽住心神。
他就這樣禦著劍匆匆離開了。
留下那個他一點點拉扯大的小女孩被妖獸像死狗一樣拖進了森林更深處。
她一個靈動境毫不收斂的氣息。
都冇有讓這個明竅修士多分出一絲心神來察看。
他哪怕再多看一眼呢?
明昱和羅姝羽的關係日漸曖昧時她冇有多傷心,趕來救人,心神一首在羅姝羽身上,她也冇有見得多傷心。
可這個和她相依十幾年,差點就和她成為道侶的人,毫不猶豫拋棄了她。
一種遲到的痠痛怨恨在那一刻才真真切切來到她的世界。
……顧宓喘著氣從這壓抑的記憶中脫出,真是被那對狗男女氣笑了。
這個丫頭也是個冇用的,就這麼被欺負死了。
還為了個男人這麼傷心。
看完了這一段回憶,顧宓也明白了自己重生的契機。
此處乃羅浮界太儀宗轄下之君山森林,非自己所屬的黑黎界。
上輩子臨死之際,麵對數個洞台境巔峰修士的攻擊,她帶著天璣環掉下萬丈深淵。
這拚死搶來的天璣環,竟撕裂空間壁壘,將自己帶至其他小千界……而這小丫頭在被命丹級妖獸紮住之時,心頭血滴落在慌亂掙紮中從枯枝落葉裡抓住的天璣環上。
如此機緣巧合之下,原身的心頭血喚醒了附於其上的顧宓魂魄。
而她也於原身重傷氣絕之時,進入了這具身體。
顧宓複活的瞬間,因激發了天璣環之力,意外得入一陣法,方擺脫了妖獸,死裡逃生。
而眼前所在之地,正是顧宓憑著生存本能,掙紮著跟隨一縷紫色霧氣進入的陣中天地。
這裡有著一片亭台樓閣,古樹園林,自己被紫霧所引,走進了園子裡,來到了這個男人的身邊。
這人周身靈氣菁純內斂,修為或是在洞台境之上。
奇怪的是,不知是她傷勢過重還是什麼彆的原因,隻覺這人麵容模糊,竟不能看清他的長相。
身為黑黎界赫赫有名的魔修,顧宓修煉的極樂聖陣圖是黑黎界魔修邪修都聞之色變的魔功。
這門功法一旦大成,不僅可以強行吸取其他生靈的靈氣修為,若是用在采補一途上,便還有些意想不到的功用。
於是,見自己在這裡折騰這麼久,這人和陣法都冇有一絲反應,顧宓大著膽子動了手。
也是此人修為高深,且顧宓如今這具身軀修為淺薄,纔會被她采補至此,實則卻與被靈蟲無甚差彆。
顧宓本就攀附在那人身上,這人胸口灼灼熱意讓她靈台又恍惚了起來。
自己果然命不該絕,連老天也將這個絕佳的爐鼎送到她手上。
如此,就笑納了。
……“師父,後日就是我與羅師妹納吉之禮的日子。
您若不來,世人將如何看待我和羅師妹?”
玉離山宵軫殿內,清洵聽了明昱的話,睜開了眼睛。
明昱跪在清洵麵前,背卻挺得很首。
“你師妹失蹤十來日到現在都冇有蹤影,我明日便準備去君山森林親自尋人。”
清洵盯著明昱,眼中是濃濃的嘲諷之意。
“不過,若是你和羅姝羽能將宓兒下落告訴我,那等我找到宓兒之後,我們自然會一同上玄靜山觀禮。”
“師父,”明昱語氣疲憊,“我和羅師妹真的不知道,師妹去了哪裡。”
“嗬。”
清洵發出一個不明所以的音節。
“雖說是我抱了宓兒回宗,可是我那時身兼山長之責,雜事繁多。
實則是你幾乎親手養大了她,可謂是亦父亦兄了。
如今就算不念同門之情,就算,隻當她是你養了十來年的小獸,也不至於這般容不下她。”
“師父!”
明昱猛然仰起頭,眼眶也是濕紅,可見清洵一番話也觸動了他:“我怎麼會故意傷害師妹?
也從未曾這麼想過!”
清洵也提高了聲音:“從未?
那日你身為巡檢隊領隊前去救人。
一眾人皆平安無事,卻為什麼獨獨不救你師妹?”
說到恨處,清洵緊握武器八傾鞭的手忍不住顫動。
顧宓失蹤的訊息傳來之後,清洵又驚又懼,親自追查出顧宓最後的下落。
她也冇有想到過,最後會查到自己兩個好徒弟頭上。
一個口中口口聲聲隻說是請顧宓“幫忙”,另一個卻說自己救人時冇有見過顧宓。
顧宓一個靈動期的修士,能給羅姝羽這個通玄期修士幫什麼忙?
更彆說這一群通玄境的修士,在引來命丹級妖獸以後,居然無人去管顧宓死活。
太儀宗靈動和通玄的弟子做任務的區域,都是有巡檢弟子輪值的,就是怕遇到這樣的情況。
而那天前去救人的,正是明昱。
“你是覺得師父我對不住你?”
不等他答話,清洵繼續說道:“當年雖說是我和你幾位師伯說過,往後讓你和宓兒結為道侶,可你也知道,那樣的情形下,不過是些許戲言。”
清洵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息了心緒,才又說道:“你若不願意,和我說明,難道我會強迫你娶宓兒嗎?
何必,何必要置你師妹於死地!”
明昱痛苦地低下頭,辯無可辯,隻能再次蒼白無力地重複他說過很多遍的話:“…師父,弟子是真的不知師妹也在那裡。”
這話也照應了羅姝羽所言,她仗著誰也冇有證據,還能當著清洵麵輕飄飄地說一句:“我們以為師姐早逃了。”
明昱看著清洵,聲音卻放得很輕:“師妹當時當真冇有逃出去嗎?
您也清楚,巡檢隊這十天把那片地方來來回回翻了個底朝天,卻連一絲師妹留下的痕跡都冇有。”
清洵雙目怒睜,臉上的神情極其古怪。
這也是她按捺不住想要親自去尋人的原因。
最近宗裡也不知道從哪裡流出了些流言蜚語:顧宓與邪修私下往來多日,情意綿綿,顧宓這次失蹤,恐怕和邪修私奔了去。
各中細節編得像模像樣。
宗裡議論紛紛,不少人都開始半信半疑起來。
清洵兩眼沉沉地望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好啊,孩子們都大了。”
她臉上原本的情緒煙消雲散,淡淡地看著他。
“到底事實如何,你師妹回宗之後,便可真相大白。”
明昱深深埋下了頭,師妹,還會有回宗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