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玉不知道怎麼回事,趕緊上去替他拍背順氣。原囿安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那枯瘦的手一揮,竟然直接把她揮開了。
她呆呆地杵在床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點血色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很快,那一點血色流動起來。
從原囿安的指縫,滴到純白的衾被上。
白得晃眼,紅得觸目驚心。
心臟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霍玉玉張著嘴,吸著氣,一動也不能動。
咯血之症,難道是肺積?
原囿安才十五歲,就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階段了嗎……
漸漸地,原囿安止住了咳嗽,看到掌心久違的一灘紅色,他有些發怔。
猛地意識到什麼,他轉過臉去——
“嗡——”
一瞬間,所有的血液湧向頭頂。
她看見了。
隻一眼,原囿安彆開了臉,將手狠狠攘在衾被中。
他不敢去看霍玉玉臉上的表情,更不敢去讀她眼中的情緒。
他不敢想象,她的臉上,是否和那些曾關心他的人一樣,難過,失望,或……厭棄。
夢境中的灰黑色,開始侵蝕現實了。
原囿安埋著頭,披散的黑髮擋住了他整張臉,他死死咬著牙,每一次呼吸,腥甜的氣息都往他鼻腔裡鑽。
“一定不是肺積,對的,至少能活到三十歲,一定不是肺積……”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霍玉玉不停地搖頭又點頭。
原囿安沉聲打斷道:“出去。”
霍玉玉睜大了雙眼走近他,用自己最沉穩的聲音向他保證道:
“原囿安,冇事的,這病不致命,你……有的人也是這樣,都活了好幾十年呢,真的。隻要好好休養,你一定——”
“說夠了嗎?”原囿安深吸了口氣,忍了忍喉頭再度湧起的癢意,平靜道:“走吧,你不要再來了。”
霍玉玉以為他在說胡話,隨便猜了個理由:“你是怕把病氣過給我嗎?沒關係,我身體好著呢。”
少年笑了一下,又像是咳了一下。
霍玉玉繼續猜:“害你因為救我而落水,是我不對,你想怎麼懲罰我,我都可以考慮考慮,隻要你不跟我絕交。”
“絕交?”原囿安抬起頭,隨手擦掉下巴上的血跡,冷眼道,“我們何時有何關係嗎?”
霍玉玉愕然,“我們……不是朋友嗎?”
原囿安肩頭抖了抖,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來。
“送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是朋友?涎皮賴臉地來叨擾就是朋友?還是說,看我可憐、孤獨,又寂寞,是用來釋放你無處安放的同情心最好的人選?或者,幫助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此刻,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厭惡什麼。
“你都看見了,我容易生病,還會吐血,冇辦法奔跑冇辦法跳躍,這輩子都隻能像個耄耋老人一樣苟活著。”
他是個冇有價值的人,她會發現的,刨開一時的新鮮感,她也會跟他們一樣離他而去。
但他也是有自尊的。
即便那自尊小得可憐,卻也不容踐踏。
然而他說了這麼多惡意揣測的話,甚至自暴自棄,在霍玉玉耳朵裡,全都變成了呐喊——
不要丟下我。
鼻腔酸了又酸,霍玉玉強忍著,竭力平靜道:“原囿安,你未免太小瞧了自己。”
原囿安渾身一僵。
良久,他蒼白無力道:“走吧,再不要來了。”
這人怎麼比驢還倔!霍玉玉有些急了,哽著一口氣就要拒絕。
可少年麵容平靜,眼底無波,就這麼淡淡地看著她。
彷彿她是一團死物,彷彿一團死物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