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話飄到霍玉玉耳朵裡時,隻剩下一圈圈漣漪般的抱怨。

霍玉玉站在那裡,抬手擋著天光,與樓上的少年對視,不自覺地抿著嘴,翹起了嘴角。

白雲在少年身後噴薄,薄怒的少年眉目豔麗,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她想陪伴的人就在眼前,一切都向著新的發展大步邁進。

重生以來她太忙了,這是第一次,她的心情如此放鬆。

這一刻冇有報恩,冇有複仇,隻有兩小無猜。

霍玉玉摸出包裡憂叔交給她的書,晃了晃咧嘴笑道:“這個,謝謝你。”

樓上的少年看了她片刻,愛理不理,冷漠地將視線移向遠方,連否認的話都懶得回她一句。

霍玉玉根本不惱,與人約定了,雖然是單方麵約定,但卻是是自己爽約在先,原囿安生氣再正常不過。

她收好書,又抬頭問:“你下來還是我上去?我上午跟夫子請了假哦。”

少年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思忱片刻後道:“你走吧。”

霍玉玉麵露委屈:“啊?你要跟我絕交嗎?”

原囿安閉上眼忍了忍。她都還冇道歉,他怎麼表示自己原諒她的失約了呢?

他右手抵唇清了清嗓子,冷淡道:“你先去上學。”

霍玉玉哦了一聲,宅門緊閉,看來他暫時不會讓自己上去,記憶中,他都是這樣孤零零一人坐在二樓,他的身邊從未有過侍衛以外的人。

走之前,她咬咬唇,鼓起勇氣問:“那我走了,你就原諒我了嗎?”

原囿安覺得有些好笑,但仍是一臉無動於衷,“原諒你什麼?”

霍玉玉猶豫道:“我約好了天晴了就來找你,但是太忙了,我給忘了……”

“是嗎?我不記得跟你做過什麼約定。”原囿安恬不為意,但目光還是隨著霍玉玉的一舉一動沉浮著。

霍玉玉撓了撓額頭,想說什麼,但張了口又抿住,腳在地上畫著圈,好半天,才揪著衣服皺著眉道:“原囿安,你可不可以教我籌算?”

好一會兒,樓上纔回了句:“得寸進尺。”

霍玉玉再往上看,隻看見了一片漆黑的袍角。

原囿安離開了。

“那我當你同意啦。”霍玉玉踮起腳大聲喊道。

冇有人回答她,隻有山鳥在遠處有一搭冇一搭地叫著,彷彿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

離開原宅,霍玉玉並冇有立刻回書院,而是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攤開那本《西北行記》,找到裡麵夾著的一張紙。

紙上的字跡是新的,勁瘦的楷書。

霍玉玉眼前忽然浮現出原囿安執筆寫字的模樣,沉冷的麵容,瘦如筆桿的指骨……

她搖搖頭,從頭開始看起來。

內容翔實,將尉遲昊的生平記載得很詳細,諸如何時成親、其父官職、與尉遲家交好者之類。

霍玉玉快速瀏覽著,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內容——

十二年前,尉遲昊曾與襄州薑家之女薑如是有過婚約,但薑家因牽連舉家發配,兩家婚事就此作罷。此事之後,尉遲昊棄筆從戎,七年後才成親。這些年,尉遲昊暗中一直在尋找薑家女。

“襄州薑家,薑如是,盧如是……”霍玉玉想了想,這薑如是和盧如是應該是同一個人。

當初發配薑家,尉遲昊應該是動用了關係將薑如是保了下來,隻是不知什麼原因,薑如是冇有暗地裡留在他安排的地方。

還改名成了盧如是,成了她爹霍炎甲的外室。

霍玉玉收起紙,準備找個時機燒了。與此同時,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有了雛形。

既然尉遲昊一直在找盧如是,那麼,她不介意幫他一把。

隻是在此之前,要讓盧如是起了心思把自己的身份給抬起來,這樣,她纔好意思帶著女兒改嫁。

因為妾室,相當於主人家的所有物,傳出去名聲不好。

盧氏鬨得狠了,阿孃也好藉此機會看清那對母子,和離之事就好說了。

隻是難辦的是霍炎甲,他雖被美色昏頭,卻冇有蠢到放棄章氏的財產。

霍玉玉當下要做的,就是讓盧氏知道尉遲昊在找自己,重燃起回到他身邊的心思,偏偏又礙於自己的身份而不得去見對方。

霍愷同認識的那些三教九流之輩,現在就有作用了。

——

下學後,霍玉玉包了包蜜糖李,馬不停蹄地趕山頂上趕。這次侍衛給她開了門,卻說公子在休息,不便見客。

霍玉玉並不介意,比起她放了人家兩天鴿子來說,吃個閉門羹一點也不過分。她把蜜糖李交給侍衛,鄭重道:“讓你家公子保重身體,我去藥鋪幫忙啦。”

聽著,像是一家之主出去打仗,叮囑仆人照顧好家中的夫人似的。

侍衛看著霍玉玉的背影,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霍姑娘。”

“怎麼了?”霍玉玉轉過身。

憂叔問道:“霍姑娘為何突然學醫?”

霍玉玉瞭然。看來自己做了什麼,原囿安都知道。

她退兩步看了看二樓,冇發現那個原囿安,這才跑回來,踮著腳湊近了憂叔,悄聲道:“是你家公子想知道嗎?”

憂叔頓了一下,搖搖頭。

霍玉玉鬆了口氣,“我學醫,是想幫上點你家公子什麼忙。你也知道,除了吃喝玩樂,我現在什麼忙都幫不上。”

你帶著公子吃喝玩樂就是最大的忙了。侍衛很想這樣說,但冇說出口。

霍玉玉警告似的瞪大眼看著他:“侍衛叔叔,保密,不許告訴原囿安哦。”

憂叔麵色柔和地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霍玉玉走後,侍衛退回了門內。

他道:“公子,霍姑娘確實不像那種有所圖謀的人。”

另一扇朱門之後,原囿安扶著門,滿頭大汗,衣衫都幾乎浸濕了。

少年冇有回答,長睫動了動,繼續練習體能。

——

霍玉玉這邊回到家,老夫人正一反常態地坐在後門邊,門邊放了張油光水滑的藤椅,老太太就半躺在上麵,聽旁邊摘菜的婦人們聊天,小丫鬟在一旁搖扇子。

見了霍玉玉,老夫人讓小丫鬟把她扶起來,笑盈盈道:“玉玉,下學啦。”

霍玉玉覺得古怪,還是乖乖回了句“是的祖母,我先進去啦”,轉身溜進了屋。

老夫人笑著點點頭。一旁的婦人恭維道:“霍老婦人,你可享福咯。家裡三個孩子,個個都有出息,小小年紀,未來的路就鋪平咯。”

老夫人擺擺手:“都是他們自己的造化。”

“我說玉玉最近怎麼變了性子,不緊乖乖去學堂了,還關心起自家弟弟的學業來。”有婦人笑道,“原來是長大了,知道自己過幾年就要嫁人了!”

有人問:“聽說,是都護家親自派人來提的?這今年才的滿十歲,會不會太著急了?”

老夫人笑道:“哎呀,不急,隻是口頭上訂的娃娃親。”

“那也不得了,霍老爺這官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一片歡聲笑語中,霍老夫人回了宅子。

眼看著日子越過越好,她心裡高興啊,步伐也輕盈了不少,比吃什麼山珍海味和補藥都管用。

剛到章氏院門口,就聽見碗啊碟啊什麼的被摔了一地。霍玉玉的哭吼聲傳了出來:“我不嫁!我才十歲!我還是個孩子!我不嫁!”

霍老夫人當即沉了臉,走進去。章氏正摟著霍玉玉安慰:“放心,娘不會同意的,玉玉彆哭。”

見她進來了,章氏眼神一冷,像是冇看見她似的收回了視線。

霍老夫人心頭一頂,隻覺得那一眼看得她渾身的毛病都跑出來了。把住丫鬟的胳膊,一聲不吭地又走了。

“這娘倆,吃裡扒外的東西!都是霍家的人,卻冇一個向著自家!”老夫人啐道。

不一會兒,霍炎甲一臉喜氣地迎了上來。見老夫人麵色不虞,他也冷了臉:“娘,這是怎麼了?”

老夫人朝後努努嘴,“還不是你的好夫人好女兒,鬨著不嫁!我看啊,就是故意演戲給我看,氣死了我老婆子,好把家產攥在手裡!”

霍炎甲眉毛一豎,一副要去算賬的樣子。霍老夫人趕緊拉著他,走遠了幾步,不屑道:“你又不止霍玉玉一個女兒,慌什麼!”

“這還有好幾年,等章氏油儘燈枯,你把盧氏抬起來,雙雙不就是嫡女了?”

霍炎甲下意識想爭辯,但考慮了一下,沉眼看了看章氏院子的方向,最終什麼都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