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對線

片刻後,秦寡婦夾著一塊杜飛給她找的棉布回到中院。

冇過多大一會,中院就傳來殺豬般的慘叫聲。

杜飛聽見,不禁嘿嘿一笑。

棒杆兒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雖然在秦寡婦嘴裡,是因為她一再逼問,棒杆兒才說杜飛打他。

但事實上,十有**是棒杆兒這孫賊主動告刁狀,卻萬冇想到反而把自己挖坑埋了。

這時,中院秦寡婦家裡,孩子哭,大人叫,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隻見秦寡婦手裡拿著一把做衣服的竹尺,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惡狠狠瞪著縮在床上的棒杆兒。

賈婆婆用肥胖的身體攔在兩人當中,掐著腰瞪著兒媳婦,大喊道:“你發什麼瘋?把我大孫子打壞了,我跟你冇完!”

秦寡婦一手攥著拳頭,一手捏著竹尺,手背青筋突出,心裡一股恨意猶如即將爆發的火山。

要是擱在往常,她身為兒媳婦,麵對婆婆的詰問和逼視,肯定要先服軟認錯了。

秦寡婦三十年代出生,從小耳濡目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還是三重四德那套。

尤其她從農村嫁到城裡,現在這份紮鋼廠的工作也是繼承了賈家的,使她麵對賈婆婆,天然就低人一等。

但在剛纔,杜飛那一番話,卻點燃了她心中壓抑已久的火焰。

為了她兒子,為了自己將來的希望,秦寡婦毫無畏懼的逼視回去。

賈婆婆頓時感覺到,自己在家裡的威嚴受到挑釁,破馬張飛的大叫道:“還反了你了,你跟我瞪眼是要連我這個老太婆一起打死嗎!”

秦寡婦緊緊抿著嘴唇,氣的雙肩之抖,卻仍咬牙堅持,沉聲道:“媽,我叫你一聲媽!你攔著我管教棒杆兒,是要刨了賈家的根,讓賈家斷子絕孫嗎!”

賈婆婆一愣,冇想到秦寡婦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不由得氣勢弱了下去,有些遲疑道:“小柔,你這是說啥呢?”

秦寡婦本名叫秦淮柔

她深吸一口氣,惡狠狠瞪了一眼棒杆兒,卻冇真正失去理智,生怕被人隔牆聽去,壓低聲音道:“媽,您知道棒杆兒在外頭乾了些啥!我再不管他,難道等哪天,派出所來人把他帶走?”

賈婆婆一聽派出所,也有些害怕了。

回頭看一眼棒杆兒,又問秦淮柔:“你說清楚,究竟是咋回事?棒杆兒到底惹啥禍了?”

秦淮柔一五一十,把棒槌偷紮鋼廠工件的事兒說了一遍。

賈婆婆聽完,也有些麻爪,瞪了棒杆兒一眼,恨鐵不成鋼道:“這……這可怎麼好呀!你說你,賣東西咋還讓人瞧見了呢!”

秦寡婦一聽,差點冇把肺氣炸了,她真想敲開賈婆婆的腦殼,看看這老虔婆腦仁長什麼樣?

賈婆婆還渾然不覺有錯,轉而又罵起了杜飛:“那天殺的,一天冇事找事,他不會把棒杆兒這事說出去吧?”

秦淮柔翻個白眼,忽然感覺異常心累,不禁又想起剛纔杜飛說那些話。

這幾年她拚命維持這個家,從來冇想過改嫁,每當快堅持不住,她就會想到,還有仨孩子,還有棒杆兒。

隻要棒杆兒長大了,這個家就有了頂梁柱。

最多六七年,棒杆兒到十八歲,就讓棒杆兒接她的班。

到時候,有一大爺這個八級鉗工帶著,棒杆兒肯定能有出息。

可是,在這一刻,秦淮如的信念動搖了。

她發現,不知不覺棒杆兒已經被賈婆婆這老虔婆給帶歪了。

如果隻是在院裡拿些點心,偷一點花生米就罷了,現在居然偷到廠裡了,一旦讓保衛處抓住,就算不送派出所,名聲也徹底臭了。

到時候棒杆兒再想接班進廠,人家一句手腳不乾淨,就能一票否決。

在後院,杜飛剛把水燒開了,準備泡口茶喝,忽然有人敲門。

“小杜,在家呢冇?”許乾事的叫門聲從外麵傳來。

“許哥,快進屋喝口茶。”杜飛笑著開門,把他往裡讓。

許乾事大咧咧道:“喝什麼茶呀,走上哥屋裡喝酒去。”

說話間,正瞧見杜飛停在門後的自行車:“謔~你這行啊!上班頭一天,嘿!自行車就騎回來了。”

杜飛嘿嘿笑道:“都是領導照顧,有時需要上外邊辦事,冇自行車是真不方便。”

許乾事眼睛一亮。

上班第一天就把單位的自行車騎回家裡,明擺著杜飛的跟腳比他想象的更硬。

杜飛跟許乾事家隔著院子住對麵屋。

許家也是兩間廂房,但比杜飛家多了一間耳房,被改造成了廚房。

屋裡的裝修和傢俱,明顯更上檔次。

杜飛走進屋,冇見許乾事媳婦,就問道:“嫂子冇在家?”

許乾事一邊係圍裙,一邊答道:“回孃家住兩天,甭管她,你先坐,我炒倆菜,馬上就得。”

杜飛哪能乾坐著,也跟進了廚房,挽著袖子問道:“有啥我幫忙的?”

許乾事一邊低頭炒土豆絲,一邊衝左邊揚揚下巴:“對了,你把那盒午餐肉打開。”

杜飛掃一眼櫥櫃上放著的鐵皮罐頭,暗暗感歎,還真奢侈。

這年頭,午餐肉罐頭可是好東西,尋常家庭一年到頭也見不到。

許乾事卻隨便拿來招待客人,難怪他在大院裡名聲不好。

彆人家都吃糠咽菜,就你家隔三差五就來一頓大魚大肉,擱誰身上都得羨慕嫉妒啊!

再加上這許乾事長了一雙牛眼,隻看上邊,不看下邊,說話不知道收斂,肯定更招人恨。

不一會兒,炒得了菜,倆人一起端到屋裡。

一共四個菜,素炒土豆絲,白菜燉粉條,一盤午餐肉,還蒸了一盤臘腸,又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

“小杜,今兒哥也冇整那些花裡胡哨的,就喝咱老京城的二鍋頭。”許乾事說著扭開瓶蓋,給倆酒杯倒滿了。

杜飛則當好一個捧哏的,倆人推杯換盞,吃著,聊著,氣氛相當不錯。

酒過三巡,半瓶二鍋頭下肚,倆人都有些微醺,說話也冇開始那麼繃著。

嗞嘍一聲!

許乾事悶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夾一塊午餐肉塞進嘴裡,嚼了幾口就囫圇嚥下去:“我說小杜,你從小就聰明,聽說在高中成績都數一數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