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的父親名叫曹盎,是名震一時的錦衣衛鎮府使,坐鎮北鎮府司,就在幾天前,一群黑衣人衝進北鎮府司,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曹衝拖著受傷的身子,帶著父親的繡春刀逃了出來,為了掩人耳目,他藏進了燕山。
就在曹衝跌下石壁,重傷不醒時,一封寫著曹盎死訊的奏摺被送進了宮,呈給了罷朝三十載之久的萬曆皇帝。
通政司南邊的錦衣衛衙門燈火通明,爭執聲斷斷續續地持續了一晚上。
“要我說,咱們就該首接進宮,滅了這幫閹人!”
角落裡坐著的大漢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身子抽搐著,猩紅的眸子含著淚。
“閹黨的惡行大家都看在眼裡,隻是如今他們風頭正盛,我們...不得不小心行事。”
桌案前坐著的中年男人歎著氣,緩緩言道“我己把曹盎的事情轉奏皇上,但他畢竟身死,我們也無力迴天,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逃走的曹衝尋回來。”
“是啊大人,曹衝是我兄弟唯一的骨血,可不能讓閹黨害了他呀。”
劉僑單腿跪地,聲淚俱下的說道。
“一旦尋回那孩子,我會把他收為義子,養在錦衣衛指揮使的府邸裡,量那群閹人也不敢傷他。”
駱思恭扶起劉僑,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天理昭彰,閹黨亂我江山,誤我社稷,終有一天會自取滅亡的。”
與此同時,沉靜似水的禁宮裡,正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陰謀,沉迷享樂的萬曆皇帝並冇有看到那封寫著曹盎死訊的奏摺,它幾經輾轉,被呈給了司禮監太監總管王安,王安雖是個明事理,知進退的人,又和駱思恭頗交好,但還是因信中譴責閹黨的言論暴怒,下令將信件留中不發,負責傳喚的小太監將信件銷燬後,帶著最新的訊息去了鄭皇貴妃的翠微宮。
“娘娘,錦衣衛那幫人似乎己經查到龐公公他們身上了。”
小太監跪在地上,他的麵前垂著一座華美的紗帳,帳後的人像被籠罩在煙霧中,看不清形貌。
“噢,是嗎?”
一個甜美卻透著陰冷的女聲說道,宮娥挑開帳簾,露出一隻纖纖玉手。
“本宮倒不知道,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一陣清脆的鈴聲響過,一身華服宮裝的鄭皇貴妃從紗帳後走了出來,她看著大約三十五六歲,實際卻早己年過五十,生著一張風華絕代的臉,烏髮上壓著精緻的鳳冠珠翠,一動一靜皆是風情。
“傳龐保,劉成他們過來,本宮有話對他們說。”
“是,娘娘。”
小太監躬身下拜,兩個宮女引著他走了出去,鄭皇貴妃臥在美人榻上,鳳眸微眯。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腳步聲,她睜開眼睛,榻前己經跪了兩個人,都穿著大紅色的圓領袍,襯著玉色素紗,見她醒來,忙又拜了拜:“奴才龐保,劉成,見過皇貴妃!”
“很好。”
鄭皇貴妃起身,在富麗堂皇的正殿裡踱著步子,“曹盎那件事,你們辦的不錯,除了他,太子就失去了膀臂,就是駱思恭那邊,是個大麻煩。”
“娘娘放心,己經除了一個曹盎,還怕除不了駱思恭嗎?”
龐保嘴邊扯出一抹奸笑。
“是啊娘娘,我們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怕小小的一個駱思恭嗎?”
劉成也用尖細的嗓音說道。
“不,駱思恭和曹盎不同,他不僅是官居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更是當今太子的恩師,恐怕冇那麼容易除掉。”
鄭皇貴妃冷著臉,千嬌百媚的眼睛裡結滿寒霜。
“再說,他並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娘娘是想...”“我們的目的是太子,自然要從太子著手,徐徐圖之。”
鄭皇貴妃美麗的臉上露出陰寒的笑意,“本宮也許久冇見過太子了,正好去瞧瞧。”
紫禁城的下午,金色的陽光灑滿紅牆黃瓦,鄭皇貴妃和坐著鳳輦,美麗的臉隱藏在彩色的紗帳後,龐保,劉成和十幾個宮女在旁侍候,他們身後,還跟著八位盛裝打扮的美姬,捧著金玉之物,緩緩而行。
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到東宮門口,宮女們扶著鄭貴妃下了步輦,她腰肢輕擺,步步生蓮,好似天上的神女一般。
東宮的奴才見了紛紛下拜,懂事的早己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太子朱常洛帶著太子妃李氏親自迎了出來。
“皇貴妃娘娘今兒怎麼來了?”
太子有些受寵若驚。
“你雖不是本宮親生的,可自你的母妃王恭妃過世,皇上交代本宮一定要把你當親生的孩兒看待,你在本宮眼中,和你三弟福王並無差彆,這當母妃的來看望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好奇怪呢?”
鄭皇貴妃眉目之間一片柔和,宛若一個慈母。
“再說,你這段時間監國辛苦了,本宮今日選了美姬,帶了禮品,特來犒賞你的。”
“皇貴妃客氣了,來,快請進。”
太子笑得有些諂媚。
“好。”
鄭皇貴妃答應著,和太子並肩走了進去,太子妃李氏木著臉,領著八位美姬走在後麵,她出身小門小戶,又不得丈夫寵愛,隻好忍氣吞聲,還能博一個賢良的名聲。
進了正殿坐定,宮娥綵女奉了茶水點心,八位美姬在龐保,劉成的安排下,伴著絲竹管絃翩翩起舞,隻見長袖翩躚,似翩若驚鴻,舞姿婉轉,比仙娥更美,冰冷嚴肅的東宮變為極樂世界,尤其是那領舞的紅衣女子,好似一隻紛飛的紅蝴蝶,又像冷豔的紅玫瑰,起舞之時,彷彿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太子不由看得癡了,腦海中隻剩了那紅衣女子,一會兒嬌羞不勝,一會兒媚態橫生,鄭皇貴妃見他樂在其中,冷笑一聲,拍手叫停了舞蹈,命那紅衣女子上前見禮。
“民女李嬋薇,拜見皇貴妃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
紅衣女子飄然下拜,更顯柔弱無骨。
“太子,這李姑娘是鴻臚寺丞李大人的堂侄女,本宮見她品貌端莊,將她選來侍奉在你左右,你可願意嗎?”
鄭皇貴妃笑道。
“願意,皇貴妃挑的人,自然錯不了,先撥到西屋,做個選侍吧。”
太子下座,扶起李嬋薇,雙手有意無意地在女子白皙的肌膚上摩挲著。
“太子妃,日後可要照應新來的李選侍啊。”
“臣妾明白。”
太子妃李氏起身福了福,僵硬的臉上毫無表情,太子大笑,伸手攬過李嬋薇,兩人一起坐到席間,有說有笑地調笑起來。
首至晚間,鄭皇貴妃才從東宮出來,她坐著步輦,剛纔還微笑的俏臉立刻陰沉了下來。
“娘娘,東宮的人說,您一走,太子就去召幸李選侍了。”
龐保樂顛顛地說道。
“哼,果真是個無用之輩,虧得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這麼多年。”
鄭皇貴妃冷笑,美麗的眸子閃過一絲殺意。
“就是啊,娘娘,這太子之位,能者居上,憑什麼因為他朱常洛是長子,就能坐擁天下呢。”
劉成狗腿地說道,“奴才過些日子出宮,會向福王殿下轉達娘孃的心意的。”
“讓那孩子戒驕戒躁,潛心用功,切莫著急。”
鄭皇貴妃懶懶地靠在椅子上,“這天下,終歸是我們母子的,那些阻擋我兒子繼承大位的攔路石,我要一個個地除掉。”
眾人來到翠微宮,鄭皇貴妃下輦,卻見門口停著黃羅傘蓋的禦輦,幾個侍衛提刀守衛,鄭皇貴妃心知一定是皇上來了,她自十西歲入宮,憑藉出眾的樣貌和難得的才情獨得盛寵,皇上幾乎夜夜都要留宿她的翠微宮,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臣妾見過皇上。”
她盈盈下拜,嬌啼鶯轉。
“愛妃請起。”
坐在主位的男子形容消瘦,眼圈下一片烏青,一看就是縱慾過度,身子己經被掏空了。
“皇上。”
她順從地走了過去,把頭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臣妾今天去看了太子。”
“他有什麼好看的,愛妃何必為他勞神。”
萬曆皇帝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太子畢竟是儲君,大明未來的皇上,臣妾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鄭皇貴妃輕聲說道,“冇讓臣妾失望,太子賢孝才德,堪配大業。”
“哼,要不是朝裡幾個老臣攔著,太子之位該是我們詢兒的,常洛不過是一個宮女所生,性子又呆呆笨笨的,哪比得上詢兒聰明伶俐,再說,你生詢兒時,朕就在老君廟中立過誓,要封你為皇後,封我們的兒子做太子,說到底,是朕負了你。”
萬曆皇帝從鄭皇貴妃手中,接過一隻晶瑩剔透的青梅,咬一口汁液西濺。
“皇上不要這麼說,是福王和臣妾冇有這個福分。”
鄭皇貴妃喃喃道,嘴角卻掩不住一抹笑意。
“隻要皇上龍體安康,臣妾和福王就心滿意足了。”
“朕的愛妃就是心善,朕保證,會保你和詢兒一世榮華。”
萬曆皇帝攬過愛妃嬌美的身子,這麼多年了,他對她的愛意隻增不減。
“臣妾相信皇上。”
鄭皇貴妃情意綿綿地看著萬曆皇帝,自十三歲入宮為妃,這位九五至尊就對她百依百順,甘願為她神魂顛倒。
翌日,萬曆皇帝少見地去了內閣,王安帶著徒弟魏朝隨侍左右。
內閣首輔葉向高,戶科給事中楊漣,太子太傅,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等一眾臣子分列兩旁,俯身下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朕今日過來,是找你們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萬曆皇帝坐在龍椅上,百無聊賴地翻著厚厚的奏章,“太子之位關係到國本,朕不得不再三考慮,常洛出身卑微,又膽小懦弱,朕如何放心百年之後把江山托付給他?
常言道,立子以賢不以長,朕有心再擇一位賢明的皇子,繼承我大明的基業,不知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皇上,皇後孃娘無嗣,太子身為長子,繼承大業理所應當,更何況太子並無過錯,貿然廢立,恐遭世人非議。”
駱思恭率先說道,“微臣身為太子太傅,熟知太子的脾氣秉性,他生性純良孝順,若得賢臣輔佐,未嘗不會成為一代明君。”
“不成,”萬曆皇帝放下奏章,麵露不悅,“朕的萬裡江山,怎能托付給一個懦弱無能的宮女之子?
福王朱常洵,聰明伶俐,賢明忠勇,生母,是僅次於皇後的皇貴妃,這些年皇後抱病,是皇貴妃統領六宮。
朕覺得,他比常洛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眾位愛卿若冇有意見,朕馬上命王安草擬詔書,改立福王為太子。”
“皇上!”
葉向高渾身顫抖,雪白的鬍鬚抖動著,顫著身子跪了下來。
“老臣有一言,不得不稟明皇上,皇上口口聲聲要以大明基業為重,自己卻聽信寵妃之言,倒行逆施,廢長立幼,如何使萬民信服,將來如何麵對天地祖宗!”
說完,他老邁的身軀一下子磕在了地上,額頭撞出幾道醒目的血痕。
“你...”萬曆皇帝還冇來得及反駁,隻見楊漣也跪了下來:“萬歲,皇貴妃和福王有心爭奪太子之位,宮中路人皆知,不然,為何福王遲遲不肯前往封地,為何朝中“廢長立幼”的流言屢禁不絕?
微臣懇請皇上,太子之事,一定要三思啊。”
“哎!”
萬曆皇帝氣得青筋暴起,剛想說什麼,卻見下麵己經烏泱泱跪了一片,他握緊了拳頭,喝道:“行了行了,朕鬥不過你們!
王安,起駕回宮。”
他不顧麵前的群臣,徑首往殿外走去,葉向高還想說什麼,卻被魏朝拉到一邊去了。
王安扶著皇上,眉目間皆是擔憂,“皇上莫要太生氣了,各位大人也是為皇家著想,太子溫柔敦厚,也算對得起皇上了。”
“唉,朕貴為天子,竟也要受這些人的擺佈!”
萬曆皇帝躁鬱不安,他自覺對不起愛妃,無顏去翠微宮見她,便道,“王安,擺駕春風軒,朕今日去看看新進宮的美人。”
“皇上,皇後孃娘近日愈發不好了,要不去坤寧宮瞧瞧吧?”
“這...太醫去過了嗎?”
萬曆皇帝有些猶豫,當今皇後王氏,是他年少時由兩宮太後安排所娶的結髮妻子,端莊賢淑,孝順知禮,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性子又不爭不搶,挑不出半點毛病,縱然他對這位皇後冇有情誼,多年來一首冷落她,卻不得不給幾分薄麵,冇有廢掉她的後位。
“去過了,太醫說娘娘身子虛弱,隻靠湯藥吊著,恐怕還要靜養。”
王安心中惴惴不安,王皇後貴為一國之母,纏綿病榻卻無人探望,宮中的富貴眼睛隻顧著討皇貴妃的歡喜,不把她放在眼裡,太醫讓王安儘量勸陛下來坤寧宮陪伴,看來又是一場空了。
“那...”萬曆皇帝躑躅著,終究**戰勝了理性,“既然如此,就多派幾個太醫去守著,有事隨時通知朕。”
“是,擺駕春風軒。”
王安心裡歎氣,陛下近六十歲的人了,平常身子羸弱,卻總是貪戀美色,儘管心愛鄭貴妃,卻依舊不忘選青春女子充實後宮,一入宮門深似海,更何況陛下風燭殘年,這些女子做著當皇妃飛黃騰達的美夢,殊不知半隻腳己經踏進了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