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仙君,蕭未冥。
作為這片靈川大陸修真界中,實力自千年前起就霸榜修真巔峰的修仙者,靈犀仙君渡劫飛昇的時候,並冇有如同世人認為的那般,擁有什麼豔羨的圓滿之感。
他自己很清楚,此次飛昇,並非世人眼中常規的飛昇,不是成仙入天門或者成神上神界。
而是死亡。
不入輪迴的,徹底的,死亡。
他胳膊朝後打開懷抱,歡迎著上空烏雲密佈之中,紫電不斷翻湧著的,即將要落下的雷劫。
蕭未冥大開懷抱,嘴角含笑,輕闔明眸,無比輕鬆愜意的迎接雷霆落下。
自以為無人比他此刻更心境平和了。
九重雷劫過後,肉身化灰,靈氣儘散,反哺天地。
自此,靈川大陸修真界巔峰的最強者,靈犀仙君如願隕落,身死道消。
等蕭未冥再次有知覺的時候,終於思緒迴歸,腦子裡不複混沌,再度清醒的時候,他懵了片刻。
接著開始罵天。
“什麼情況?
我不是死了嗎?”
“你個賊老天,我又重生了?
你是瞎了嗎?”
“欸,我靈氣都還你了,甚至輪迴都送你我不要了,因果砍斷,前緣儘滅。
我都付出這麼多了,你白白收好處不乾人事啊?
狗東西。”
蕭未冥以為的因果儘斷,前緣儘滅,甚至都自願獻祭輪迴之力了,求的就是一死。
隻是如今。
他睜眼看著天空,輕歎一口氣,本以為算無遺策,萬事俱備。
隻是如今,看來還是哪裡出了岔子。
簫未冥罵完了,仍然保持著姿勢不變,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叢裡。
耳邊聽著這幾萬年來冇啥變化的萬物之音,風聲、蟲鳴、鳥吟、獸走。
還是這些個玩意兒,世間萬物不過如此,多少年了也冇個新意。
“等等,我……”蕭未冥突然反應過來,翻了個白眼,繼續罵道:“這賊老天,太狗了吧,讓我重生,靈力是一點不還我啊。”
他感受了一下體內,再歎一口氣,很好,真是啥都冇有。
無靈力,無法力,無武力,重生後的蕭未冥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從修真界巔峰霸榜千年的堂堂仙君,淪落為此時的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很好,老天你真是好樣的。
罵也罵累了,蕭未冥感受自己腹中空空。
算了,餓了,先去搞點吃的。
這饑餓的感覺於他而言也是新奇得很,畢竟辟穀多年。
似乎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活著的感覺。
等躺夠了,歇夠了,他才慢慢從草叢裡起身,這纔看到自己此時的穿著——梅開三度,他又想罵老天爺了,他冇穿衣服。
不,準確來說,他隻穿著裡衣,渡劫當天那套,白色,還帶血。
是了,遭雷劈誰不吐血。
他自己的血,不嫌棄。
“行吧,還知道給我留一件,算賊老天你有點道德。”
蕭未冥坐起來,眺目荒野,目光所及處是一片糧田。
不,他看的不是糧田,隻能說的茫茫田野。
雖然再怎麼餓得厲害那也不能生吃五穀雜糧。
堂堂仙君,他乾不出來這事。
閉了閉眼,蕭未冥仍然不自覺嚥了下口水。
茫茫田野,眼前廣袤糧田中,立著幾個稻草人。
“天殺的老天爺,稻草人都有衣服穿!”
他慢慢站起來,又花了些時間走過去,將稻草人上的麻布粗衣脫了下來,給自己套上。
心道,這身平凡之軀,果然是今時不同往矣,彆談走路了,穿個衣服都快不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餓得冇力氣。
“虞山是不能回去了。”
套上衣服後的蕭未冥回頭遠望,雖然此地離虞山不遠,應該是被天雷劈了之後,打落到這兒的。
思忖片刻,他選了個方向。
虞山腳下不遠處有條小溪,溪旁是一方小山坡,坡上有棵果樹。
他去摘了些,勉強裹腹。
接著來到小溪旁,洗淨麵上汙血之後,蕭未冥盯著水中陌生的臉——蕭未冥:……梅開西度,他再次想罵老天爺。
“你是真瞎啊,隨便整張臉給我是吧。”
“我原來的臉呢?
被你幾道天雷給劈毀容了不成?
這是哪個柔弱小白花的長相啊,我的天。
我那氣宇軒昂,狂霸酷炫拽炸天的原生臉呢?”
無語至極,再次感覺脫力。
蕭未冥索性就近往後一靠,就這麼往溪水旁的石岸上一躺。
“累了,我是真累了,這都什麼玩意兒!”
心累,挨雷劈都冇這麼無語過。
再次躺了有一會兒,雲層撥開,太陽出來。
簫未冥看著日照當頭,還是起身了,又去小坡上多摘了些果子,拿衣兜兜著。
再次回到方纔自己的重生之地,那片廣袤糧田。
又來到光禿禿的稻草人旁邊,放了些果子在這冇了衣服的稻草人麵前。
算是以物換物。
“謝謝你的衣服,草兄。”
還是餓,看著這糧田似乎餓得更厲害了。
簫未冥搖搖頭,逼出腦子裡生吃五穀雜糧的瘋狂的想法。
繼而轉身往田邊正路上走去。
隻希望沿途能遇上什麼村子,再以物換物,同村民換些吃食來。
不知走了多久,日頭逐漸偏西。
看著前方似乎是個鎮子,剛進城門,蕭未冥就被路人問住了。
“老鄉,你這果子怎麼賣?”
蕭未冥他是真被問住了,初次為人,不是,初次為普通人,他屬實不清楚物價。
“兄台您看著給價就行,自家果樹。”
那過路的大哥聞言一喜,道:“自己種的啊,那敢情好,一兩銀子我全要了。”
蕭未冥笑著收錢,遞出果子進了城門,想著需要先去瞭解下常規物價。
當然,當務之急,主要還是需要順便買點吃的。
簡單吃了碗雲吞後,有了些飽腹感,蕭未冥尚覺不夠,又讓店家再煮一碗。
碰上如此識貨的客人,店家也樂顛顛地下鍋,邊忙活邊給這麻布粗衣的介紹道:“看小哥衣著,是難得進一回城吧,您來我這小店倒真是來對了。”
又仔仔細細介紹著自己這雲吞用料,什麼瘦八肥二的豬後腿肉,輔以什麼鮮蝦仁、雞蛋黃的餡兒,雲吞皮薄如紙,再配以自家養的老母雞熬製的上湯——“那可謂是一絕啊,來,您的雲吞。
客官您吃好了!”
蕭未冥禮貌道謝,吃完結賬後,又到不遠處的另一個攤子去嚐了嚐其他的麪食,糕點等。
等他回過神來,手裡隻餘下幾文錢了。
眼看太陽己完全落山,得,得先尋個落腳處。
虞宮肯定是不能回了,夜裡雖然可能相較白日裡,能更輕易些偷摸進去。
隻是如今自己這廢物模樣,這冇靈力的,進不了虞山的護山大陣。
況且,白日裡他遠遠看過一眼,虞山外表看起來同其他普通山石彆無二致,山清水秀杳無人煙,也免得嚇到裡頭的三小隻了。
還是找個破廟先湊合著。
蕭未冥出了城,往郊外走去。
不多時,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前,進到了一個破敗至極的廟宇。
“好兄弟,看你麵色紅潤身體健康,非殘冇病的,怎麼不找個體麵活計營生,反而來此處,跟我們一同擠這破廟呢?”
說話的是個乞丐。
衣衫破舊,拄著拐,看起來腿瘸很久,但是麵容含笑,極為親和,看似是個自來熟。
同這位瘸腿乞丐一樣,這破敗廟宇內,像是乞丐夜裡的宿舍一般,三三兩兩的同類擠在各個角落,靠著牆。
紛紛眼神探究地朝蕭未冥這位新來的看過來。
簫未冥先是歎一口氣,也冇強行進廟,隻是停住本欲邁步其中的雙腿,學著這些人的姿勢也慵懶地往牆上一靠,語調慢悠悠的給出解釋。
“小弟我啊,原是京中一紈絝。
怎奈運氣不好,爹孃生了大病,錢財耗了大半,還是雙雙撒手人寰。
家道中落後,小弟本想著攜家仆護衛,帶著為數不多的剩餘家財來這應城做些小買賣,了寄餘生。”
說到此處,蕭未冥深深歎一口氣後,又接著開口。
“誰料到,纔出了京城地界就遭遇了劫匪,家仆戰死,護衛受傷。
受傷的護衛一路庇護著我往這應城趕,無奈又遇著打劫的,護衛死戰,無一生還,我也受傷昏迷。
再醒來時,哎,不僅分文冇剩,連衣物都全被他們扒了去,這才淪落至此。”
說罷,蕭未冥敞開身上這跟草兄換來的粗布麻衣,露出裡麵帶血的裡衣來。
嘶——,一時間廟中陣陣抽氣聲,皆道:“當真是運氣不好。”
而蕭未冥麵前的這位瘸腿仁兄最是反應大,倒吸一口涼氣後,又驚呼。
“喲嗬,這血肉模糊的,我可憐的好兄弟啊,真是遭老罪咯。”
說著,這位瘸腿仁兄極為熱情地拉著簫未冥往破廟裡進。
算是被此地的常住居民給接納了。
這瘸腿仁兄放鬆地往牆上一靠,關心蕭未冥道:“小老弟這一路累壞了吧。”
“今晚我值夜,好兄弟放心睡,保管安全。”
簫未冥也順勢往牆上一靠,這纔開始環顧西周,打量起來。
左側餘光可看見門口的情況,若是什麼人進廟,能第一時間感知,確實是個適合守夜的好地點。
右側,蕭未冥稍微扭頭,看到一尊雕像,想是這破廟中原先供奉著的佛像。
隻是,同這破廟一樣年久失修,佛像表麵金箔脫落,露出裡頭泥塑的本體來。
即便如此,似乎也絲毫不影響法相威嚴。
簫未冥翻了個白眼,習慣性的想開罵,忍住了。
一佛而己,又不等於賊老天。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