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向清冷絕倫的臉,戴上了金色的半邊麵具,添上幾分妖冶。淩雲知道,這是想要遮住側臉的金色魔紋。可那雙眼,還是從前的樣子,帶著清澈溫柔,波光瀲灩。
“淩雲,你殺了我可好?”像情人在耳畔呢喃低語。這並非簡單地示弱,更像是一種絕望的哀求。
這破碎低啞的聲線,如同繃緊了的琴絃,下一刻就要儘數斷掉,徹底崩壞。淩雲覺得,自己的心,也要崩壞了。
“師尊,不,求你,都是徒兒的錯!都是我的錯……”從未有哪個時刻像此刻一樣哀慼。
可是,已經晚了。
女人直直撞上鋒利的劍尖,黑色的絲質順滑緊身裙袍裹著纖細的身軀,也遮住了鮮豔的紅,隻有冰冷的劍鋒,淌著一抹刺眼的紅,預示著傷口的存在。
下一刻,三千青絲儘數褪去青黑,隻留下無垠雪原的白。
“師尊——”
六月飛霜的悲和痛。
淩雲躺在床上,嘴裡不斷叫著師尊,卻還是醒不過來。
還未從心痛中抽離出來,便置身於另一個場景。
烽火燃起,連連亂戰,哀鴻遍野,餓殍滿地。天盛國,氣數已儘,已經被滅了。
“天下大亂,征戰不斷,苦的還是這些老百姓。”說話的男子一身青衣,端的是翩翩君子的讀書人模樣,頗為具有欺騙性。此人便是秦挽清的師弟北陌,也是占星閣的閣主。
“好啦好啦,師兄你少說話,多做事吧。”顧翩悅性子爽直,忍不住開口。她是秦挽清的師妹,也是玄藝閣的閣主,能歌善舞,精通舞蹈和樂器,以此為術法。
玄藝閣是以自己個人精通的才藝作為術法之源,顧名思義,玄藝閣多的是才藝出眾的人,且五花八門。
“端好你的琵琶,少來擠兌我。”北陌揚了揚手中的摺扇,絲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你……師姐!他……”
“你們,閉嘴。”冇有情感起伏的聲線。
二人噤聲。
世界終於安靜下來,秦挽清放鬆了眉眼。
淩雲躲在一塊石頭的後麵,早就注意到了他們,無他,能在這亂世中穿著端正乾淨,甚至光鮮亮麗,足以引人注目。特彆是和這滿地的戰死之人比起來,更是顯得突兀。特彆是走在最前頭的白衣女子,好像從畫本走出來的披著月光的仙女姐姐,一身清雅。
“師姐,那裡還有一個小孩。”顧翩悅看到了她。
秦挽清五感靈敏,早就比他們先注意到了。
那孩子臉上臟兮兮,卻是有些嬰兒肥。衣服雖然有些破舊了,但看出來是富貴人家才能穿起的上好布料。
秦挽清知道,如果不把她從這裡帶走,這孩子基本隻有死路一條。
夜幕快要降臨了,而這附近,很容易吸引啃食的狼或者是其他的食肉野獸,這孩子也算是命大。
女孩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盯著他們,瞳孔不失好奇的光芒。
“你叫什麼名字?”仙女姐姐開口了。
“淩雲。”雖然姐姐看上去冷冷的,但是聲音很好聽,眼睛也很好看,還有點溫柔,和孃親一樣溫柔,淩雲乖順地回答。
“家中可還有……親人?”
小淩雲搖了搖頭,忍不住扁嘴。
她雖然隻有五歲,可她知道爹孃作為天盛國的將領,都死在了戰場上,冇有外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她,從此以後就是孤兒了,她其實 還有一些幾服之外的親人,但是他們都不願意收留她。
秦挽清在心中微歎。在這一瞬間,仿若時光倒流,她看見的,是小時候的自己。
“那你可願意跟我走,當我的小徒弟?不過可是要吃苦的,可還願意?”
小淩雲趕緊點頭 ,這些天她過得不好,吃儘了苦頭,哪還介意吃苦呢?更何況,除了孃親, 再也冇有對她如此溫柔的女子了。
“師姐,你還真的帶這個小不點回去當徒弟啊?她還冇有測靈根呢……”顧翩悅不免擔心起來,更何況,他們還有任務在身。
“無事,若無靈根,亦可煉體,平凡健康過一生也罷。”
一般情況下,修士不會親自帶著不能修煉的徒弟,怕終有一日離彆,徒增傷感。
可長大後的淩雲知道,就在她測靈根那年,她一開始並冇有測出靈根。
是師尊親自冒險去了荒蠻之地給她摘取靈果,吃了之後長出了火靈根,並且後來她自己也長出了新的火靈根,兩者相互融合,成為了極為純粹濃烈的火靈根,為後來自己的修仙之路奠定了極好的基礎。
那一次,她頭一次看見師尊受如此重的傷,被三師伯抱著回來,嘴角是來不及擦乾的血跡。 後來,也是閉關了兩年,才勉強把身體修養好。
她的師尊就是這個樣子,看似比冰冷硬,心卻比棉花還柔軟。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被天道強行操控,卻死在了自己的劍下,教自己如何釋懷。
淩雲在蝕骨痛意中醒過來,再難以入眠,乾脆回憶著小時候和師尊的點點滴滴,一杯又一杯烈酒入喉。
師尊讓小麒麟帶她去洗澡,給她做飯菜吃。自己還給她留了一堆小孩子吃的,穿的,還有玩的小玩意。
後來,師尊贈她“燼滅”,教她劍法。女人肩若削成,腰如約束。清冷如雪間青鬆,朦朧如輕雲籠月。舞起劍來,亦是天人之姿。淩雲一下子就著迷了,著迷於劍法,也著迷於人。
後來…… 還有很多很多,直到師尊再也冇辦法做回自己……
一切都變了,可是都怪自己太笨,冇辦法理解師尊的難處,是自己冇有保護好師尊……
師尊,您快點出關吧,徒兒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