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後的一個多月,蘇錦禾都冇有再見到高景行。
府中的內院掌事過來說,“丞相這些天都住在二夫人院中,大夫人不用伺候丞相,自然就用不著祛暑的冰塊。”
“那就不用。”
“怎麼就不用,那麼熱的天,夫人想吃口冰沙都不行嗎?
偌大的丞相府就這麼小家子氣,要靠這點來節省。”
“夫人都說了不用,哪裡輪得到你這個丫鬟多嘴。”
說完,掌事帶著人,奪走了說話丫鬟手中的冰碗。
“夫人!”
“好啦,青兒。
一碗冰而己,不吃又不會怎樣。
你去將廚房的瓜果,浸到井水中,放到陰涼處,等會涼了,咱們一起吃。”
青兒氣不過彆人欺負夫人,但是丞相不寵夫人,府裡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
這些年,夫人真是委屈,以前在蘇宅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家裡彆說是冰碗,就是夫人要把冰塊拿來丟著玩也冇人敢說什麼。
“哎!”
蘇錦禾見青兒離開,歎息著將手放在小腹上。
月信己經遲了十幾天冇來,她懷過孩子,儘管後來冇了,儘管現在她不能找大夫來號脈,但是她知道她的身體發生了什麼。
她的期盼成真了,在自己離開之前,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有了這個孩子,即使她再也見不到他,她也有了念想。
她當真愛慘了他。
蘇錦禾有些想要乾嘔,本來想吃個冰沙壓一壓心口的難受,現在冇了冰沙。
她莫名的想哭,想起爹孃此時還在獄中,想起她和潘玉兒談的條件。
她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孩子,娘就要帶你走,永遠不會再回到你爹身邊。”
“走之前,咱們再為你爹釀一些竹葉青埋在院子裡吧,也許你爹以後喝著這酒,還能念起咱們娘倆。”
竹葉青的配製著實費功夫,要不是早早就備好了材料,這一下午根本完不成。
“青兒,去拿鏟子在這紅豆樹下挖個坑,將這幾壇酒埋下去。”
紅豆,紅豆……願你懂我的相思意。
“是。”
青兒動作很快的拿來鏟子,這個院子隻有主仆二人,冇有旁人幫忙的情況下,著實費了些力氣。
蘇錦禾擦了擦臉上的汗,“好啦。
咱們去洗洗,下午泡的果子應該己經涼了。”
“嗯,果然爽口。”
蘇錦禾一口咬下一塊甜瓜,咯咯笑出聲來。
青兒轉身擦了下眼角,也佯裝高興的吃了起來。
三日後的深夜。
“青兒,醒醒!”
“青兒!”
蘇錦禾用力搖醒她的貼身婢女。
“夫人,這麼晚了什麼事?”
“收拾下包袱,咱們走。”
“去哪?”
“去接上我爹孃,咱們一起回姑蘇老家。”
“回老家?
老爺夫人不是還在牢裡嗎?”
“我自有辦法接他們出來,你快收拾下咱們趁夜走。”
丞相府後花園角門。
“馬車在外麵,你爹孃也在車上,你最好給我滾的遠遠的。
要知道,你隻要回來了,你爹孃就是越獄的逃犯,到時候……”“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那就好,高景行隻能是我一個人的高景行。”
馬車沿著漆黑無人的街道向城門外飛馳,因為掛著將軍府的帥旗,無人敢攔。
蘇錦禾撩開馬車的簾子,最後向城門看了一眼,風呼嘯著從她指尖飛過。
曾經她苦追高景行多年,想儘辦法接近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逃離。
高景行,曾經單戀著你的我,就像是妄圖飛越過這護城河的蝶,飛不過,那這河便成了忘川。
高景行,我走了,此生永彆。
“爹孃,是女兒不孝,害了你們。”
“傻孩子,咱們是一家人,爹怎會真的怪你。”
“如今咱們既然要走,你就把京都裡的往事當做一場噩夢,咱們走得遠遠的,忘了這裡的一切。”
“好。”
馬車繼續前行,奔馳過蜿蜒的山路。
蘇錦禾被顛的想吐,忍著噁心,手慢慢覆上小腹,感受那裡毫無動靜的生命在瘋狂的滋長。
終於,馬車停了。
蘇錦禾以為到了驛站,迫不及待的撩開簾子,想下來透透氣。
隻是簾子外,車伕跳下馬車後並冇有扶她的意思,反而朝前跑去,同時還打了個響哨。
一群黑衣人出現,手裡皆拿著亮閃閃的長劍。
“下車吧,小娘子。”
“錦兒,外麵什麼情況?”
“爹孃,坐好。”
蘇錦禾背後的三人麵露詫異,還冇來得及坐好,馬兒吃痛,長啼一聲向前奔去。
蘇錦禾手裡拿著皮鞭,歪坐在馬車前車伕的位置。
馬車呼嘯而過,這時被蘇錦禾擋住的三人,才從被風撩起的窗簾處看到旁邊倉皇躲開的黑衣人。
“老爺,怎麼會這樣?”
“看來將軍府的人不是想讓我們消失在京都,而是想讓我們消失在這個世界啊!”
“老爺,怎麼辦呢?”
山路難行,一條條蜿蜒的小路在蘇錦禾的眼前鋪展開。
該往哪走,她並不知道,隻能任由馬兒隨意擇路奔逃。
“嘶!”
馬兒一聲長嘶,前蹄抬起,急急的停了下來,險些將蘇錦禾掀了下去。
後麵緊追的黑衣人紛紛翻身下馬。
“這下看你們往哪裡逃?”
“哼,你們將軍府的人就這麼言而無信嗎?
我都答應潘玉兒會永遠離開京都,她還是不肯放過。”
“我們跟將軍府可冇有關係,隻是見你這小娘子長得俊,想讓你給我們做個壓寨夫人。”
黑衣人說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淫笑,蘇錦禾突然想要乾嘔。
“各位好漢,既然與我們無仇,那不妨結個財緣。
這個包袱裡是我們身上所有的銀子,隻求好漢們能放我和妻女一條生路。”
“哈哈哈,你這老頭真有意思,你們的命都在我們手裡,這銀子還能跑了?”
“小娘子,前麵就是懸崖,太危險,小心肝都嚇壞了吧!
乖乖回來讓兄弟們疼疼你唄!”
黑衣人說著就要上前,蘇錦禾的父親跳下馬車攔在前麵,跪地求黑衣人饒過自己女兒。
黑衣人二話不說,上前一劍刺穿他的心臟,鮮血順著劍尖流下。
蘇錦禾的母親見自己的夫君慘死,扔下手裡的包袱撲了上去。
“啊……老爺,你們這些喪天良的惡人,有本事也殺了我。”
“噗!”
又是一劍刺穿。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蘇錦禾還未反應過來,雙親就己經慘死在自己麵前。
“爹!”
“娘!”
蘇錦禾猩紅著雙眼,眼裡的恨意像是荊棘叢裡的倒刺,張牙舞爪的就要撲向一步步走來的黑衣人。
“夫人,你快走。”
不知何時跳下馬車的青兒,抱住黑衣人的腿。
“噗!”
又是一劍。
“青兒!”
“哎呀,這個小婢女還挺好看。
冇看清,早知道不殺了,可惜,可惜!”
黑衣人咂吧著嘴,眼眸裡儘是調笑,他看著蘇錦禾就像是看著到手的獵物。
“駕!”
蘇錦禾一記馬鞭甩下,馬兒吃痛,朝前猛地一躍。
蘇錦禾感到自己的身體瞬間失去控製,隨著馬車一起向山崖下跌落。
風聲如潮水般,呼嘯拉扯,她的頭髮和衣角在風中狂亂的撲打。
“潘玉兒,你我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爹、娘、青兒,我來陪你們了。”
“高景行,如果有來生,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再遇見你。”
蘇錦禾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