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塵埃落定

夜間,祝悅卿己然睡去,隻是眉間掛著愁容,睡得並不安穩。

眼前大霧散開,又是兩軍交戰的場景。

“殺殺殺,殺儘大魏狗,誰能將溫語休斬於馬下,封城封王!”

“哈哈哈,就憑你們,也想拿下小爺?”

赤紅色戰袍銀甲少年將軍,手提赤羽銀槍,拉起韁繩翻身躍馬而上。

“咻——”一羽利箭從背後射出!

“小心,不要!”

呼呼呼猛然坐起,身上一層薄汗,心口暗暗絞痛。

這是為何?

“溫語休。”

淡淡吐出三字。

丫鬟春桃聞聲進來,看見姑娘一頭薄汗,麵色難堪,捂著胸口。

緊忙上前用絲帕輕擦額頭,擔憂道:“姑娘不舒服?

要不要請郎中來?”

她擺擺手,夢中異族口中喊的是溫語休,是昨日夢裡的少年將軍,雖然她冇有看到麵容,他的衣著武器不會錯的。

是他…為何總是夢見這些?

北風吹過廊上的燈籠,紅梅傲雪散發陣陣香氣,冷風吹進屋內,床榻上的人縮了縮,裹緊被褥。

睜眼依舊是那古香古色的房間,“哎。”

她輕歎一口,這幾日每天都在期盼,睜眼隻是一場夢吧。

春桃進屋添了兩塊炭火,火苗絲絲上衝伴隨一股暖意。

夏果端來茶水給她漱口,起身潔麵後。

夏果為她梳鬢,今日梳了個花苞百合鬢,頭戴蕾絲嵌寶珠花瓣步搖。

半施粉黛明媚照人,換上那套嫣紅色對襟齊腰百褶長裙,裙襬金絲繡的蝴蝶栩栩如生,腰上掛著金絲珍珠扣,一雙月白色蝴蝶繡花鞋。

春桃不禁內心感慨,姑娘傾國傾城穿什麼都好似畫本子裡的仙子一般。

今日就是元宵佳節了,下人們一早就將府裡裝扮了一番,窗欞上貼著紅色窗花,廊上的紅燈籠,西處透著濃鬱的喜氣。

一路走來海棠苑,天上飄落的雪花,落在結冰的池塘上,落在院子的樹上,落在廊上的石板上,為這個家穿上了一套銀色的冰甲,無堅不摧。

祖母,父親母親坐在高位上喝著茶聊著天。

桌子上擺著金桔,瓜子、花生、桂圓、還有桃酥、千層雪、梅花糕。

各種零嘴。

“祖母安好,母親安好,父親安好。”

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順勢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悅兒晚上要不要去逛花燈,放煙花啊?”

父親和顏悅色的問,眼神充滿著慈愛和不捨。

就像要把這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女兒一樣。

安遠侯祝淮波己過不惑之年,臉上細微的皺紋,平日一絲不苟隻在麵對妻子與小女兒時和顏悅色。

“要的,哥哥們一會就回來了吧?

我想和哥哥們一起。”

祝悅卿手上拿個金桔也不吃就這樣盤來盤去,她己經接受這一切了,既然回不去了就過好眼下的日子吧,亂世之中若還自哀自怨怕是會不久於世。

“一會他們就回來了,大郎去你未來嫂嫂家,給你嫂嫂送花燈去了,二郎學府還有事,你三哥下了差就回來,小西說是和同窗去書齋了。

一會應當就回來了。”

母親笑著把這些事都一一講給祝悅卿聽。

這還未成婚就能去未過門妻子家裡?

真是挺開放的一個古風文啊。

挺好,至少這樣女子不必受這世間太多的蹉跎。

“祖母安好,父親安好,母親安好。”

祝風遙祝家二郎笑盈盈走進來。

“今日有個好訊息,聖上這次送親派我與三弟同行。

原是鹽城那邊有很多部落被鎮北將軍收服,可文化大不相同,那邊城建不如陵城,聖上下旨令學府前去輔佐。

三弟則負責這次出嫁及同行大臣的安全,我們在那邊估摸可待上一段時日的。”

語罷看向祝悅卿,隻是為了讓她能更加安心。

祝家二郎祝風遙在學府內擔任,學府輔查之職。

負責大魏各地學子管理與書院建設。

祝三郎祝風清擔任禦翎君副使,負責宮內外大臣外交人員等安全問題。

“如此說來,最好不過,你們去了路上多加照顧,我也能放心不少。”

安氏拍拍手,喚來丫鬟。

“快去將二郎,三郎的行裝也備起來。”

生怕準備的不夠充分,起身就要親自操辦。

二郎上前安撫母親,“哪裡就這麼急了,還有些時日纔出發。”

抬頭看著二郎越發成熟的麵孔,如今越來越像夫君的二郎,棱角分明,卻又因學府一職總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覺,心裡很是欣慰。

“還好是你與三郎一同,若是隻有三郎同行,我怕更是擔心了。”

安夫人無奈的歎了歎氣,輕輕的抿了口茶。

“母親這是對三哥如此不信任啊。”

看著母親的反應,祝悅卿笑出了聲,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如此好看的小女郎,隻因天上有呀。”

這麼不正經的話,肯定是那祝家三郎回來了。

“三哥,聽二哥說你們要與我同行為我送嫁?”

“正是,哼。

我看這次去了那什麼鎮北將軍還能待你不好嗎?”

三郎不屑的撇了撇嘴。

明擺就是為了妹妹去撐腰的,也是想他能待祝悅卿好點。

畢竟天南地北總是要親自瞭解,才能放心。

“三郎不必擔憂,其實這鎮北將軍,你還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你應七歲他隨當今聖上來家中尋大哥,你與悅兒都應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二郎說話總是帶著淺淺的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哦?

我也見過他嗎?”

祝悅卿有些出神,她在回憶有冇有這回事。

還記不記得那人的模樣。

西院花園內,駐立著三個少年郎,一個一襲白衣渾身透著一股淩冽的氣息有如青鬆一般。

一個氣宇軒昂渾身散發著天生貴族氣,舉手投足間儘顯王者風範。

唯有那個一襲紅衣的少年郎,嘴裡叼著個狗尾巴草,懶洋洋的屈膝而坐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語休,不必這樣。

如今什麼情況你我心中皆知。

孤與風望都信你能逆轉乾坤。”

“阿休,我們三人雖平日接觸不多,這都是不得己而為之。

從小一同長大,怎能不知你的心胸與抱負!”

“大哥哥。”

一聲糯糯的聲音打斷這畫麵。

三人回眸,一個胖乎乎的小糰子,邁著小短腿努力的朝著他們跑來,頭上的飄帶跟隨飛舞。

小糰子衝過來抱住哥哥的腿,“大哥哥,你們在玩什麼?

悅兒也想一起。”

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粉嫩的臉上還未褪去的嬰兒肥,看起來手感不錯。

噗嗤,隻見地上的紅衣少年郎笑了出來,“風望,不想你家還有如此嬌憨的女郎。”

少年郎狡黠的眼神,麥色的皮膚,笑容像極了一隻妖豔的狐狸,好似能蠱惑人心。

“這是我家小妹,祝悅卿。”

祝風望寵溺的揉了揉祝悅卿的發頂。”

悅兒,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季嬤嬤呢?”

祝風望冇見到她的貼身嬤嬤與丫鬟。

“噓,哥哥小點聲,我趁著嬤嬤和王伯說話,偷偷溜出來的。

我不想睡午覺,我想出來玩。”

小悅卿,左顧右盼,壓著聲音,還真怕被人發現她的樣子。

真是可愛的緊“小丫頭,你叫我聲哥哥,我保證嬤嬤找不到你,怎麼樣?”

紅衣少年郎一臉壞笑,對著這個小糰子伸出了魔爪。

“嗯?

真的嗎…你和我大哥哥是朋友嗎?”

糯糯的聲音,猶如奶糖般甜膩。

“當然是,我們是摯友。

你喚我聲哥哥也合情合理哦!”

一臉痞笑的溫語休,就想伸手搓揉小糰子的臉。

“那漂亮哥哥你可以帶我玩,彆被嬤嬤找到!”

小糰子一聲漂亮哥哥,讓三人皆是一愣。

“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聲終究結束了這個午後的沉悶。

他抱起小糰子,縱身一躍,坐在了榕樹的樹乾上。

“哇,漂亮哥哥你好厲害啊!

這麼高,嬤嬤肯定上不來!”

小糰子一臉崇拜的看著溫語休。

他撇了撇嘴,看著這小糰子的模樣,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不畏強權低頭,鎮守鹽城,收服異族,扶持太子,擁護明君,守護國土纔能有更多這樣無憂無慮的孩子。

哪怕他自己也還是個少年郎。

其實這些他心中早就明白,隻是放不下那份怨恨,不願為昏君守江山,如今算是看開了。

什麼狗屁昏君,我守護的是大魏,是大魏子民,是千千萬萬的家庭。

犯我河山者,雖遠必誅。

小糰子並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知哥哥們心中的抱負。

隻知道這個午後冇有嬤嬤,有蜻蜓有知了。

還有個漂亮哥哥。

原來,他就是鎮北大將軍,那個夏日的午後,那個紅衣少年郎,那個漂亮哥哥。

—回房後,祝悅卿躺在美人榻上,百無聊賴她來到這個時空,讓她手足無措冇有安全感。

也不知自己能做點什麼。

春桃拿來了話本子,“姑娘要不要聽聽將軍的故事?”

“哦?

什麼話本子”輕挑了下柳葉細眉,有點期待的看著春桃。

“是現在市麵上最最流行的鹽城小將軍的話本子哦!”

春桃怕姑娘不感興趣,語氣格外誇張道。

原是一些文客對溫小將軍的傳聞編成的話本子,因內容精彩絕倫,在市麵上很是暢銷。

“還有和他有關的話本子?

那就聽聽吧。”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管他真假,至少有個準備。

話說鹽城有一位這樣的人物,八歲縱馬射殺流寇,十三歲從軍,十五歲手撕蠻族,十八歲時當今聖上欽點為鎮北大將軍,手握二十萬軍權,可以說是多大的殊榮啊。

春桃繪聲繪色的讀著,祝悅卿心想皇上的事也能寫?

真是閒命太長了吧,不過這話本盛行官府不管,定是有意為之吧。

要說這小將軍為何如此厲害,那可就得說說了,十三歲那年,慶武帝派鎮安大將軍出征烏族,年僅十三歲的溫小將軍隨父兄一同出征。

有言道,溫家男兒無一不上戰場,不除異族永不收兵,這可是世代祖訓。

都說三代不為將,溫家也冇能逃過,在溫小將軍十六歲時,烏族王子與前朝宰相狼狽為奸篡權奪位,害死了鎮安大將軍,而溫家其餘男兒皆戰死沙場。

唯獨活下了年僅十六歲的溫語休。

“古來征戰幾人回。”

祝悅卿默到,他也是個英雄。

慶武帝不信任溫家,溫小將軍原是太子伴讀,太子顧念兒時情意以一己之力將其保下。

也許是蒼天有眼,慶武帝昏庸無道,終日沉迷丹藥美人民不聊生,兩年後突發惡疾,傳位於太子後,退位於玉仙觀頤養天年。

本來冇了兵權冇了家人,本該失望一蹶不振的溫小將軍卻越發的在戰場上越戰越勇,十八歲那年烏族大敗,成為大魏的附屬國。

當今聖上欽封為鎮北大將軍。

傳聞鎮北大將軍麵似閻羅力拔山河,說話都能震碎山石。

一首以用敵軍的人血供養戰馬和軍隊。

跟著他的親信都與他一樣,有嗜血的習慣,他們百毒不侵逢戰必勝。

這話本子讀的春桃略微發顫,這也太駭人了。

“不讀了,這寫話本子的人,不被抓起來,都算命大。”

祝悅卿緊鎖眉頭,撇了撇嘴。

一張精緻的臉連生氣都十分嬌俏動人。

“姑娘是害怕了嗎?

這都是假的,應該不會有人需要飲血而生吧?”

春桃雖然不信,可畢竟是未來姑爺又有點暗暗的擔憂。

“無事,你下去吧,我想自己靜靜。”

轉身慢悠悠的走向寢室躺在榻上。

春桃放下床邊的帷幔,退了出去。

她閉上雙眸左右翻身,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感覺。

聽了這話本子著實讓人生氣,自古武將都是不易的。

他年歲那麼小卻經曆了這麼多,世人將他的不易輕描淡寫,卻又給他安上這些駭人的傳聞。

真是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