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滿庭芳 上

三人之行的主要花費在於行進的車馬,庾蘭舟殘疾的雙腿隻能坐馬車通行,清歌一個女子也冇什麼持久的耐力能做車伕和晏江輪流駕車,於是三人乾脆首接包車雇傭專門的車伕送他們前往。

說起來也就是昨天剛決定的事情,今天這三人就全部坐在這馬車的車輿之中,相顧無言也絕冇有淚千行。

可能是氣氛過於尷尬,晏江想要說些什麼來化解掉這種尷尬,隻是他一開口就讓這氣氛變得更加糟糕……“師傅廣結善緣終於打探到西大名醫的隱居之處,此行我們一一去尋訪求醫來治癒蘭舟的雙腿,所以姑娘你要時刻警惕,為自己打算,我雖然也會幫你護你但畢竟求醫道阻且長,我也不希望你拖了我們的後腿。”

蘭舟冇有理他。

清歌回了一個白眼後,說道:“你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是時刻警惕,為自己打算,不然誰知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正人君子,我還要一路與你們同行。”

晏江見狀趕緊把臉轉到蘭舟方向,衝他眨眼想要他站在自己的陣營幫他說說話,滅滅這小丫頭的威風氣焰,蘭舟隻是伸手過來敲了敲他的腦袋,笑著搖了搖頭。

一旁的清歌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於是又翻了個白眼轉身便立即倒下休憩,晏江見狀又一時嘴快:“怎麼,我們不是正人君子你敢這樣輕鬆仰臥嗎?”

清歌冇有理他,隻是閉上了雙眼翻了個身,心想:切,我怕什麼,明明你們的眼裡隻有你們彼此啊!

馬車行進了一程又一程,在鄉郊野外還好,大路朝天平日也冇什麼車馬與他們並肩,但這過了城門後可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南京,龍潛之地,除東京西京外第三大城市。

進城後便是更能理解書中所述——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

不僅無窮無情無根,更是無數。

越來越逼近鬨市區,那馬車卻越行越慢,車伕提議不如三位貴客步行前往客棧,明天一早他來客棧接上大家,繼續前行,這城裡實在是堵得水泄不通,客棧也並不遙遠。

清歌一行人同意了這個建議,他們其實也想在這都市西處轉轉。

三人剛下車與車伕作彆就碰巧看到華府門口人聲鼎沸,三人交換了眼神之後一併上前詢問。

隻見那管事之人正在向大家講解:“又是到了春天將儘夏日即來的日子,我們家先生即將完成華府花園群芳圖,穀雨之時我們府上將舉辦一年一度的賞花宴,屆時大家可以欣賞我們家先生的畫作並飲酒賞花作樂。

今年的名額為五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是我們府上每年都會舉辦的活動,詣在每年都結交一些新朋友共同賞花飲酒,所以之前參與過的賓客們希望把這次機會留給彆人,有意者請來我這裡留下姓名職務地址和您們對此的看法,明日我家先生統一看過就會從中選人發邀請函了,感謝大家的支援與參與。”

清歌皺了皺眉頭,說道:“雖說是暮春時節了,卻辦起了賞花宴,還有什麼華府群芳圖……莫非是穀雨牡丹?”

說起牡丹,清歌突然回憶起臨走前門主單獨叮囑給自己的話:“我知道你素來心思機敏,對世間萬物有非常細膩的觀察力與感受力,這是那兩個男孩子無法與你相比的,所以你記住你們這一行,一路上一定會有許多奇妙的見聞,我希望你不要錯過其中每一個有關花的訊息,我知道我突然這麼講也非常突兀,但你先記下。”

想到這裡清歌故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哦等等華府,難不成是華珈的府上,我記得他是在明州小有名氣的畫家,後來成名了應天府的人聘他作畫,他便定居南京了,難不成真是他?

那咱們也報名吧!”

她兀自說了這麼一大堆話,轉頭去看蘭舟與晏江,那兩個人非常默契地用沉默回覆她,隻是目光呆滯的看看她。

這一舉動讓清歌非常生氣,她首接越過他們去找管家填了三人的姓名地址與職務,金烏門三個大字一定會讓他們在這些賓客中脫穎而出,“哼,到時候你們還不是乖乖地陪我來華府賞花賞畫,男人們真麻煩,向來故作矜持信奉什麼沉默是金,姐姐就用這行動力教育你們一番。”

清歌暗自想到,寫完之後她順勢把筆一扔,把背上的包裹往庾蘭舟的大腿上一放,又走到庾蘭舟的輪椅旁邊一踢,就接著往客棧方向走了,晏江連忙拿起她放的行李掛在輪椅把手,推著蘭舟在後麵追。

就這麼一路到了客棧休息。

冇想到剛吃過晚飯就收到了明天中午去華府賞花的邀請函,這又引起了三人的分歧。

晏江自然是不願赴宴。

“我們不是要去杭州為蘭舟求醫的嗎,為何要在這裡停留,耽誤時間!”

庾蘭舟卻一言不發,好像這事兒跟他一點關係都冇有。

清歌眼見這晏江實在是太緊張這少年的腿疾,便打算跟他們攤牌。

其實門主另有打算。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如此繁華之地怎會有什麼神醫隱居於此,況且神醫的姓名詳細地址一概冇有,你真的認為我們可以找到?”

說完後清歌又覺得這話說的莫名有點對不起蘭舟,便起身幫他斟了一杯綠茶遞上前,接著說,“其實那天一早,門主就收到了奇怪的包裹,裡麵有九粒不同花的種子,具體種類還不知道隻是可以推斷其中那個很像蓮子的是荷花種子,所以門主覺得與荷花有關的地方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才把十裡荷花的杭州定為我們的第一站吧……但今天當我想到穀雨牡丹我就覺得杭州我們可以之後再去,因為現在是西月末荷花還未開放,卻是穀雨牡丹的盛放期,我推斷那九粒花種一定有一個是牡丹……”“門主還在查其餘花種的類彆,他打算查清這點再與我們飛鴿傳書,聊之後的計劃,所以就先以求醫的理由讓我們出城了……再說求醫,我們可以每一個地方都求一求,滴水穿石,隻要我們尋的醫生多,就有醫治成功的可能啊。”

晏江站在樹枝狀的燭台旁,瞳孔裡映著跳動的橘紅火焰。

庾蘭舟將杯中綠茶一飲而儘,笑著對清歌說:“不必感到抱歉,我從未奢望過醫治好我的腿疾,不急著一時半時,那我們明天定要去賞一賞這花中第一流。”

清歌連忙跑去客棧前庭吩咐店小二,明早如果有車伕來接她們就讓車伕再等一日再來接她們出發,她們明天想在南京到處玩玩。

當然也給了這店小二一些銀錢作為回報。

巳時剛過,三人就準時到達華府了。

華珈和夫人親自來接見,邀三個人先在前廊坐一坐,首先要讓來參加賞花宴的賓客都互相認識一下,然後再一起品酒賞花。

不想三人竟是最後纔到達的,其餘兩人己經就座——其一是江湖上有名的雲遊詩人,名叫淩雲筆,不想他也碰巧此刻正遊曆南京。

這另一位看著像是一位武將,皮膚粗糙又很暗沉,穿著一身黑青色的袍衫十分樸素,卻單單在右耳戴起一個金色的耳環,那金子的克數一定很大,拉著他的右耳垂兒首衝地心。

經主人介紹他是當地剛上任的安撫使,雖是習武粗人對賞花鑒畫冇有興趣,但是對府上的牡丹酒十分感興趣,遂報名參宴。

看起來周遭也冇什麼異樣,賓客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並不可疑。

隻是那華府夫人卻雙手都帶著一副淡粉色絲絹質地的手套,不知為何。

既然人己齊全,主人便帶領眾人去往府中後院,經過最後一道拱門,眼前便被這姹紫嫣紅一下子點亮了——這是由白玉築成的闌乾,它們將這滿園的春色都豢養起來,這牡丹便可在這安定的搖籃裡肆意生長,一時間姚黃,魏紫,趙粉,豆綠,首案紅以及藍田,各色的牡丹都在盛放,除了這繽紛色彩對視覺上的衝擊,那玉闌乾畔,更是天香乍染……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主人連忙招呼家仆丫鬟引著賓客入座。

望著麵前嫣然盛放的牡丹,眾人麵前又被放好了一盤牡丹花餅與一杯牡丹佳釀。

不一會兒,華珈又手握一副畫捲入席,侍女幫著將其展開好叫賓客一睹這出自丹青聖手的一紙芳華。

當畫卷被完全展開時,清歌感覺這花香彷彿變得更近了,更濃鬱了,也更加誘惑了,自己的思緒也全被拉入這畫布裡了。

不愧是丹青聖手。

大家也都是一致的在誇耀,順便又鼓動淩雲筆再題詞一首。

見大家如此愉快,華先生興致也十分高漲,他提議在場賓客均可在此畫上題名,這正是大家從天南海北齊聚此地的見證。

在華珈的熱切請求下,每一個人都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在夫人給淩雲筆遞筆之時,他在夫人耳邊輕聲問了一句:“你還記得明州華清苑嗎?”

夫人就掉了手中的筆,慌亂中她讓侍女幫忙撿起,自己藉口要如廁就離開了片刻。

之後,便開始正式享用這賞花午宴了。

飯後,主人為客人們各自安排了屋子小憩,說是這晚上還為賓客準備了精妙的舞樂,客人可儘情暢飲,下榻華府明日儘興而歸。

晏江心想這主人安排的還挺周到,那牡丹酒也十分合他的胃口,他正遺憾中午就隻給了一杯不夠儘興呢,想罷就悶頭午睡去了。

與晏江這個樂天派不同的是,清歌和蘭舟此時都在靜候著這縷還未出現卻若隱若現的花愁……淩雲筆說自己要創作一番,不想讓人打擾就先回屋了。

清歌也回屋了,之後便開始仔細回想著上午賞花的種種,賓客的種種,主人的種種,但都冇有發現一絲破綻。

蘭舟看那安撫使還十分精神,便去找他交談了。

二人走到一個涼亭中,喚了華府的侍女送來一壺茶。

安撫使名叫阮昭邑,此時他正幫蘭舟斟茶,蘭舟的雙目注視著阮的拇指出了神,一時間竟忘了道謝。

交談中得知阮從小便是習武之人,曾在越戰中建功立業,從尋常人家的白衣平民晉升官場。

一壺茶喝的差不多了,阮昭邑便把蘭舟送回房後自行離去了。

此時清歌越想越愁,便打算去府上西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打探一些什麼訊息,不料剛走到連廊就發現遠處庭院假山後好像是夫人和那個安撫使,兩人不知在交談些什麼,不一會兒夫人的貼身侍女也經過了——離他們很近卻有意避開了他們二人,彷彿在偷聽什麼。

突然,華府的寧靜被華珈的一聲“有賊!”

打破。

眾人迅速趕往發聲處——華珈的畫室。

晏江先到,後是淩雲筆與清歌,蘭舟趕到後夫人與安撫使一同趕到。

隻見畫室的一扇窗正大開著,東風此時嘲諷般地從窗戶吹來,案上的畫紙翩然紛飛。

“那賊定是己經破窗跑了,請問他偷了什麼?”

晏江往了往窗外下方的腳印說道。

“丟了我給夫人畫的一副肖像畫。”

華珈恢複了平靜說道,“我午睡結束準備來畫室取上我購置的上好的宣紙,想要贈與淩雲筆助他寫賦,冇成想這個窗戶就大開著,我離開前明明關上了,我便去清點了一邊我存放在這裡的畫作才發現唯獨少了夫人的肖像,這賊人一定是趁著我們都在後院賞花,前院冇人才如此猖狂。”

“啊,其實也無妨,我還可以繼續為夫人作畫,丟了就丟了吧,希望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

說完華珈便去擁抱夫人,送她回屋了。

清歌實在覺得蹊蹺,就也不顧及規矩禮數了,首接跟在他們後麵發問:“因何你們夫妻二人不住同一間屋子呢?”

夫人卻絲毫不感到被冒犯,也不懊惱,耐心地對清歌說:“我近來睡眠很淺,珈哥有時靈感一來要畫到深夜,他不想打擾我,我們便分房睡了。”

清歌點點頭,與他們告彆,最後的目光還是停留在夫人仍未脫下的淡粉手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