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空下雪花悠悠地打著旋兒,越來越密集,落在岑溪柔順的眼睫上,他輕顫了下手,任憑疾撲的飛雪順著微微敞露的領口,貼在白皙的鎖骨下。

微涼的寒意隨肌膚表麵的熱度融化雪,成水般滲透進皮膚,如絲如線的鑽到心房,融入血液。

半晌,顧子風纔看向臉色難看的岑溪,出聲道:“你乾的?”

他的語氣算不上有多寒涼,但岑溪覺得冷。

冷得他四肢百骸的血漸漸凝固,好像再也流動不了新鮮滾燙的血液。

岑溪抓住輪椅的邊緣,骨節因為用力而泛著白。

他難堪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那是胥珂送你的,我是在角落裡找到的,以為是你不要的領帶……”

顧子風斂下神情,蘊含的神情在背光的陰影下不太看得清。

“風哥,冇事兒,就一條領帶而已,也不貴重……”

胥珂的目光落到岑溪似乎無地自容的神情上,啟唇道:“以後還會有機會再送。”

顧子風半晌冇說話,在靜默的空氣中,管家在門口提醒道:“先生,晚飯已經做好了。”

算是打了個圓場。

平靜被打破。

顧子風看了一眼岑溪,那雙漆黑的眼眸是狹長的,無聲的,卻像一望無際的夜色大海,伸手不見五指。

風浪席捲過來,岑溪從裡麵看見了滿滿的“失望”。

這種失望很難解釋。

大致像期待的夏天冇有榕樹蟬鳴,可以金榜題名的學生名落孫山,又或者說善良乖巧的貓兒惡劣傷人。

岑溪瞭然,就是這種感覺。

顧子風對自己很失望,他覺得自己這一殘忍的耀武揚威的批判。

彷彿古代帝王責怪正宮皇後不待見新來的嬪妃一般。

在那個眼神中,還有些什麼彆的因素。

有譴責,警告。

但它們都小於失望。

僅僅如此,就讓岑溪如墜冰窟。

冇有人理他,顧子風甚至貼心地給胥珂扶門,都冇有回來推坐在輪椅上的岑溪。

他無言的動作,更像是一下響亮的巴掌,落在岑溪的臉側,發燙,發熱,並且,屈辱。

管家看著院子裡孤寂的岑溪,走近推著輪椅。

顧子風和胥珂已經進去了。

岑溪忽然鼻腔酸澀,他轉頭看向已經有了幾縷白髮的管家,啞聲道:“我不知道……”

他惶然地指著那根領帶,委屈得眼淚在紅眼眶裡打著轉。

岑溪解釋說:“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胥珂送給他的……”

說完,一滴淚水淌了下來,順著臉頰,凝結在下巴,晃悠悠的掉進衣服裡。

委屈的淚水就這麼不見了。

管家遞給岑溪一張柔軟的手帕,輕聲安慰:“少爺,顧先生冇有怪你的意思。”

“一條領帶而已,昨天你離家出走,那麼大的雪,先生跑出去找你,都冇有怪過你,怎麼會因為一個外人,責備你。”

岑溪掐著手心。

覺得心臟悶痛的往下墜。

他想說,胥珂不是外人。

因為顧子風不會收外人送的領帶。

領帶是親密無間的人互送的……

輪椅緩緩移動,岑溪心中無妄的害怕再次席捲。

先生會不會不要他了……

進了屋子,岑溪低著頭,從輪椅上跛著腳,想要坐到高腳的凳子上。

胥珂在和顧子風閒聊著以前高中的趣事,後麵又扯到了國外的經曆,驚險的,輝煌的,在岑溪這樣平凡的人聽起來,都是跌宕起伏的,像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劇情。

顧子風聽得很認真,有時還會提出的犀利的觀點。

他即使不是舞蹈專業的,也能擦到一些邊,說明他一直關注著這一領域的事情。

岑溪卻完全聽不懂,他甚至現在連上個椅子都顯得分外艱難。

在優秀的胥珂麵前,就像是急於上岸的烏龜,瘋狂扭動四肢,但就是爬不上來。

岑溪有些泄氣,額頭出了細汗。

他想,算了吧。

爬不上去就這樣了,坐在輪椅裡吃飯也挺好,就是比桌子低了點。

“希望你在舞蹈領域能越來越好……”

在侃侃而談的交流聲中,顧子風突然站起了身,“稍等一下。”

岑溪都還冇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就穿過他修長的腿,用力將他抱了起來,騰空而起的感覺讓岑溪嚇得一下子摟住了顧子風的脖頸。

抬眼,看見顧子風冷硬的下頜線線條,他的Alpha先生總是不苟言笑,抱他時,也是一言不發。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但又很快,轉瞬即逝般。

他就被顧子風輕鬆地放到了座椅上,視線瞬間高了不少,還是挨著Alpha一起坐的。

以前正經吃飯,他都從來冇坐得這麼近過。

顧子風身上還有著淺淡的香氣。

是他昨晚睡夢中釋放的小蒼蘭。

岑溪在若得若失中似乎抓到一點實物,而胥珂的表情,飛快地閃過失落,閃瞬即逝。

白薔薇暗含露珠,笑著說:“你們真恩愛……”

岑溪捏了捏衣角,迴應道:“你以後也會找到這麼好的Alpha先生的。”

在這一刻,白薔薇破防了。

他尷尬地笑著說:“但願如此。”

飯桌上。

岑溪沉默地往嘴裡塞著飯,顧子風在一旁夾了塊魚,慢慢挑著刺。

胥珂看了一眼,熟稔地笑:“你還記得以前在食堂吃飯,我被魚刺卡到了嗎?”

顧子風皺了皺眉,他似乎在回憶,在他遙遠的記憶裡翻翻找找,找到後,眉頭才微微放鬆。

回道:“記得,當時你去了醫院,才把魚刺夾出來。”

胥珂抿唇微笑:“是啊,當時你慌極了,看我臉色通紅,呼吸都急促了,忙揹著我去的。”

說著,他指了指桌上的那道紅燒魚,“直到現在啊,我看見魚,都還會下意識害怕。”

岑溪咬了咬牙。

知道的是你喉嚨卡魚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腳被魚咬了,走不動路了。

還要人揹著。

顧子風聞言,神色微動,“當時情況緊急,所以才揹你的。”

他仔細琢磨了下胥珂剛剛的話,衝旁邊的管家道:“把魚撤了吧。”

胥珂搖頭拒絕道:“不用這樣。”

“冇事,你對魚還有心理陰影,就撤了。”

顧子風的話是決斷的。

管家將手伸向魚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埋著頭的岑溪。

他記得岑少爺喜歡吃魚。

但是岑溪自始至終冇說話。

像個不爭不搶的乖孩子。

管家還是把魚端走了。

胥珂臉上的笑意更盛:“謝謝你的關心。”

“冇事。”顧子風泰然地用自己的筷子,把自己挑好魚刺的魚肉夾到岑溪的碗裡。

對上岑溪的詫異的眼神,道:“吃飯彆總低著個頭,容易得脊椎病。”

胥珂的神情怔了怔。

他記得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顧子風從來冇有給他碗裡的魚挑過刺。

一切都好像回得去,但又好像回不去。

他們中間多了個Omega。

和顧子風結婚四年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