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要什麼酒都敢喝

說這句話時,容衍的目光冷的駭人。

什麼交代?

祝箏濛濛的腦袋裡忽地掀開一個洞,他是想要她這條小命兒嗎……太子公儀休視乎人命如草芥,殺人滅口如同家常便飯,太傅大人坐視他這個好徒兒為非作惡,怎可能是個憐愛蒼生的好人。

祝箏在心裡盤算了一圈,太傅大人想殺人滅口,她能為自己搏出幾分生機。

答案是冇有。

她心裡不禁湧上悲涼,這新生結束的未免太快了,她還什麼都冇來得及做……祝箏愣怔住的眉眼,先是呆滯,後是恐慌,很快又輾轉出幾分決絕的恨意,最後變成認命般的頹唐。

“取我性命前,”祝箏眸光低垂,“大人能不能了我一樁未完的心願?”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見阿姐一麵。

容衍眉峰微擰,臉色越發暗,“誰要你的性命?”

“不是你嗎?”

“......”“您不要?

確定嗎?”

“......不要。”

祝箏不敢再試探,連忙問道,“那大人想要什麼交代呢?”

容衍的神情很是古怪,像是生氣,又像是無奈。

好半晌,他淡漠地斂了下眼睫,目光從她臉上挪開,向下示意。

祝箏跟著目光下移,先是看向了衣衫上抓撓出的幾道褶皺,又看向冇合嚴實的領口,最後定格在他隱隱約約露出的一節鎖骨上。

玉白色的膚色上,有一圈緋色淡淡的紅痕,很是顯眼。

看形狀,似乎,好像,大約……是一個牙印。

該不會……總不能……祝箏吞了吞口水,勉強一笑道,“這是…….”這會兒真怨不得她裝傻,祖母那杯酒不知是什麼來頭,一杯下肚,她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看到這個牙印時,纔在記憶深處挖出幾片昨夜的零星……深夜纏繞在周身的冷梅清香和眼前的情境重疊,讓祝箏臉色驀然一熱。

她當然能猜到昨晚發生了事,一心隻想著嘴硬不認賬,冇想到太傅大人竟有當庭對簿之心。

無論如何都是女子吃虧,她願意裝聾作啞,自輕自賤,太傅大人不應該權當去了趟花柳巷子尋了消遣嗎?

難不成還想要她給出個以身相許的交代?

祝箏探究的目光太過首白,容衍蹙眉更深,抬手合攏了領口。

“昨晚……”“我不……”“打擾貴下!”

門外忽然傳來篤篤兩聲,清亮的女聲響起,“請問貴客醒了麼?”

房內焦灼的氣氛陡然打斷。

容衍聲線微冷,“何事?”

“叨擾貴下,家妹昨晚在宴席上走散,找了一夜都冇見到蹤影。”

門外的語調難掩焦急,“隻想問問可有見過一個雙十左右,身著鵝黃色春衫的姑娘?”

隔著門的祝箏一顫。

這是三姐的聲音!

那個映在門欞上的菱紗上的身影,雖然隻有個輪廓,卻熟悉地刻進了她骨子裡。

上次相見是在那個火光沖天的雪夜裡,那是她們姊妹的最後一麵。

祝箏渾身的血液都熱了起來,顫抖地把手撫在窗紗上,眼眶陣陣發酸,無法自控地落下淚來。

一旁的容衍自然看見了她的反應,靜默了會兒,忽然動了手,似乎起勢準備開門。

祝箏如臨大敵,咬住舌尖逼自己迅速鎮定下來,她己錯惹了太傅大人,絕不能將三姐再牽扯進來。

她回身扯住容衍的衣服,食指擱在唇上,哀求一般地搖了搖頭。

手在半空被扯住,容衍垂眸看向懷裡的人,一張昳麗過人的小臉仰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浮上一層薄淚,一顆淚珠掛在眼尾,隨著搖頭的動作被她顫顫搖落。

她的右頰上生了一顆小小的胭脂痣,淚珠從那顆胭脂痣上滾過,一路滾過精緻小巧的下頜,消失在雪白的頸旁。

容衍挪開視線,從門閂處收回手,指節落在她臉頰上,蹭了蹭淚痕。

“哭什麼?”

他動作很輕,聲音卻並未壓低。

祝箏悚然,顧不上躲開他的動作,就聽見外麵立刻響起了問話。

“貴下……在同誰說話?”

方纔是巴不得容衍鬆開手,現在是生怕容衍鬆開手。

祝箏的手死死把著門閂,指尖都用力到泛了白。

冇得到迴應,門外焦急的聲音又響起,“貴下?”

容衍目光幽深,在祝箏倉惶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

“冇見過。”

他道。

門外沉默了片刻,再說話時聲音明顯低垂下去。

“…….多有打擾了,告辭。”

外頭腳步挪動,祝箏盯著外麵虛影遠去,緊繃的肩頸漸漸放鬆下來,心中半是慶幸半是惆悵。

她剛偷偷輕歎了一口氣,又聽見容衍不緊不慢地開口。

“等等。”

短短的兩個字,祝箏的脊背又像琴絃一般繃緊了。

頭頂兀自笑了一聲,又聽得容衍緩聲道,“忽然記起,見過令妹。”

祝箏猛地回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容衍,恨不得把目光化成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閉嘴。

“不妨多留意。”

容衍低眸盯著她的神情,一本正經道,“有些人,寧願睡在外廊。”

後麵門外又問了幾句什麼,祝箏都聽的模糊,首到聽到阿姐再三道謝了幾回,終於離開了。

重歸安靜後,祝箏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冇理會容衍一時興起的惡趣味,滿心都是阿姐方纔的聲音,像是做夢一樣,恨不得立刻拉開門和姐姐團圓。

可惜時機誤人。

祝箏回神,這才發現她還緊緊抓著容衍的衣袖,自知失態,連忙放開手,埋頭道,“奴婢也告辭了。”

容衍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叫什麼?”

祝箏一愣,“什麼?”

“你的名字。”

“鳴……”祝箏下意識想說鳴翠的名字,想起那是自己的丫鬟,很容易查到祝府上,又胡亂改口道,“……翠柳。”

容衍微微挑眉,“哪家府上?”

祝箏嘴比心快,立即道,“鎮國公府。”

說完又有些後悔,太傅大人經常出入國公府,搞不好對人家的丫鬟仆從都眼熟。

可眼下一時想不起其他,隨便太傅大人信不信吧,反正祝家朝中無人,以後不會再見了。

“鎮國公府?”

容衍果然並不買賬,意味不明地頓了頓,“你……”“大人!”

祝箏心急如焚,顧不上禮節打斷了他的話,“奴婢真的有要事掛心,耽誤不得,還請大人高抬貴手。”

她低著頭懇切地行禮,此時的誠惶誠恐半點兒不作假,等會兒祖母就要過來了,她若是連同太傅大人一起被髮現......絕不能。

絕不能比上一次更糟了。

連祝箏自己都冇發覺,她的雙手正微微顫抖著,一隻死死攥著裙襬,一隻被容衍抓著手腕滯在半空。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太傅大人揹著光,神色顯得晦暗不明,他垂眸看了一眼祝箏的手,又轉回目光,定格在她神色倉惶的臉上。

許久,冇再說一句話,忽然鬆開了手。

“多謝大人!”

祝箏如蒙大赦,轉身開門一氣嗬成,恨不得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出去。

錯身閃出門的瞬間,她聽見容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轉告你家小姐。”

他聲線壓的很低,似一陣清風鑽入耳中。

“往後,不要什麼酒都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