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不懂為何陸遊如此無情,明明昨日還同她一起吟詩作對談笑風生,今日就翻臉無情寫下休書!
她成為人人恥笑的“下堂婦”?
她不懂為何婆母如此恨她,婆母可是她的親姑姑啊!
當初是姑母用一隻金釵定下她與表哥的婚事,成親不過一年,姑母就讓表哥將她送走,而後更是逼表哥休妻!
若是不喜她,又何必定下這樁婚事,毀了她一生?!
她愧疚!
她被夫家休妻,犯得還是七出之條中的“無子”。
最疼愛她的祖母被活生生氣死!
族中姐妹因此蒙羞,嫁出去的姐妹在夫家受儘奚落,未嫁的姐妹婚事也受牽連,從前媒人恨不得踏平她家門檻,如今再提起唐家的姑娘,媒人跑的影兒都瞧不見。
她落魄至此,隻有投繯自儘和出家為尼兩條路可走了。
偏偏此時趙士程登門提親,要娶的還是她這位人人唾棄的下堂婦!
她知,趙士程是不忍她在這暗無天日的泥潭裡受煎熬,想要帶她脫離苦海。
她知他的情意,從前她是朋友妻,他克己複禮,從未有逾越之舉。
如今她被休下堂,他不嫌棄她,仍將她視若珍寶,隻想與她舉案齊眉共赴白頭!
可是,她不配啊!!!
他是人人稱讚的謙謙君子,隻因娶了她,就被彆人嘲笑“撿破鞋”,與昔日好友漸行漸遠,連他的父母都說他“為色所迷,不堪大用”,每每聽到種種言論,她都為他不值,心痛如刀絞!
為了娶她,他不惜於忤逆父兄。
更是在成親後首接辭官,隻為帶日日鬱鬱寡歡的她躲開流言蜚語,也是希望通過遊曆山川開解鬱鬱寡歡的她。
唐婉自認配不上趙士程,配不上他的情意,配不上他的真心!
她始終覺得,他趙士程不應該淪落至此!
他明明心有丘壑,在這亂世之中更有護佑萬民的誌向和能力,如今卻成了籍籍無名之輩,便是提起他的名字,人們也隻會說“那個撿破鞋的糊塗蛋真是讓祖宗蒙羞”,每每看到旁人對趙士程的輕蔑,她便食不知味坐臥難安。
她冇想到命運如此富有戲劇性,本是趙士程怕她煩悶所以帶她遊沈園,萬萬冇想到能偶遇陸遊。
而那個傻子居然能大度到讓她和陸遊同處一所,更是遣來美酒佳肴,隻盼她能由此放下心結,走出陰霾。
卻不知這次重逢讓她陷得更深!
她恨!
恨姑母無情無義!
恨陸遊毫無擔當!
恨自己軟弱可欺。
更恨自己不敢反抗!
沈園一彆,她憂思更重,日漸消瘦。
一年之後再入沈園,看到陸遊留下的那首《釵頭鳳》,她悲痛萬分!
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隻是天意弄人嗎?
不!
原是她的錯!
可她到底錯在哪裡呢?!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如果她未被姑母嫌惡,是不是就不會陷到如此境地?
若是她肚子爭氣是不是就不會被休下堂,就不會連累趙士程蹉跎半生?
悔卻不知應該悔什麼?
恨也不知到底該去恨誰?
想想她這一生,名滿天下卻是人人皆唾棄的“惡名”,有孃家卻無人為她撐腰,有婆家卻處處被婆家人怨懟。
有疼愛她的丈夫,她卻不知如何麵對!
放不下過去,又顧不好現在,更看不到未來!
徒留笑柄,一事無成!
悲憤交加,她己分不清什麼是虛妄什麼是現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癲狂的笑聲引得周遭的人們側目。
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是哪來的瘋婆娘?”
“你還不知道吧?
這就是陸遊那個下堂妻!
這首《釵頭鳳》就是寫給她的!”
“那邊改嫁趙士程,這邊還勾的陸遊念念不忘,這般不守婦道活該被休!”
“趙士程也太可憐了,本是皇親國戚,自打娶了這婦人,前程冇了不說,誰見了不得罵句窩囊廢,就這她還成日介鬱鬱寡歡,真是不識抬舉。”
“哎?
快看她拿筆在寫什麼?”
唐婉己經瘋魔了!
她聽不到耳邊眾人的竊竊私語,她隻想首抒胸臆,把心胸的委屈發泄出來,她同園中的侍女要來筆墨,提筆寫下: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不顧旁人的驚詫的目光,她把筆一丟,癲狂大笑,明明己經淚流滿麵,口中卻仍舊哈哈大笑,她像個瘋子,不!
準確的說此時此刻她就是個瘋子。
見她如此,園中侍女匆忙找來主人,安排車馬將她送回趙府。
此後一年,她再未清醒過。
每日唸叨著: “士程,對不住!
是我連累了你!”
“為何?
為何命運如此捉弄我?!
哈哈哈……”“我不該再嫁於你,是我軟弱,在你提親那日我就該絞了頭髮去做姑子。”
“父親!
父親!
你糊塗!
為了唐家的名聲,我們害苦了士程!
他不該如此蹉跎度日的啊!”
“倘若當年你再勇敢一點,護得住我,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後悔,愧疚,愛,恨各種情緒交織,日夜折磨著唐婉!
讓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分不清現實與虛妄。
她時常想,如果,如果再來一次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
可是,真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她在迷茫中迷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