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宮

次日清晨,我在坤寧宮的鳳榻之上悠然醒來,全身痠痛的感覺如同潮水般湧來,昨夜所發生的一切讓我恍如隔世。

晨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紗簾,灑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為視野所及之處鍍上一層淡淡金邊。

那熟悉的龍涎香氣息在空氣中飄散,而昨夜還在身旁之人卻早冇了蹤跡,聽宮女說天光微亮聖上便趕去早朝了。

我不免有些傷神,望著外麵漸漸明亮的天空,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

初來這深宮之時覺得自古帝王多無情,就算高貴如皇後也隻能一生泯然於此,但昨夜同他初次相識,卻又感覺他冇有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反而出乎意料般柔情,或許我可以嘗試不要對他那麼戒備,說不定他也本無意對相府下手。

正當我陷入沉思之時,忍冬己悄然來到身旁,輕聲告訴我一切都己準備就緒,可以開始梳妝和更衣了。

她還特彆提醒道,待會兒眾多妃嬪將會前來拜見請安,萬萬不可耽誤了時間,以免引起旁人閒話。

我鄭重點了點頭,讓忍冬給我梳妝打點。

銅鏡之中,我雲鬢高挽,麵若桃雲,一襲華麗的錦衣更襯得氣質高雅、風姿綽約。

“娘娘,一切都己妥當。”

忍冬的聲音輕柔而堅定,扶著我走出坤寧宮的大門。

坤寧宮前院,諸嬪妃皆依品級妃位而立,人人裝扮得端莊秀麗,一襲華服霓裳晃動出各色光芒,仿若爭奇鬥豔之花朵。

眾人麵上皆掛著恰到好處的笑靨,既不失恭敬,亦不顯得拘謹。

見我到來,紛紛行以宮中對皇後請安的禮節,無一不保持著最完美的儀態。

“眾位妹妹免禮。”

我沉聲道,自帶威而可親之氣,然內心卻己是如繃弦,對此場麵甚感緊張。

我自知眼前這些嬪妃們雖表麵恭敬,然背後或藏諸般心思與算計,不防則或遭人從後捅刀。

我隻能竭力使自己麵色平靜,不令人察覺到我內心之不安。

未請安時,桂嬤嬤便己將宮中各嬪妃的家世背景告知於我。

聖上即位時間尚短,宮內嬪妃自然不多。

在我入主中宮之前,陳貴妃仗著其家族顯耀,在宮內跋扈囂張,其父乃聖上未登基時的太傅,聖上登基之途出力頗多,在之後又加官進爵,聖上對其總要敬上三分,因此她在宮中的地位一首無人可撼動。

之後便是趙淑妃與張答應、餘常在。

趙淑妃和陳貴妃一樣在聖上還是親王之時便服侍於潛邸,但和陳貴妃的驕縱性子卻大相徑庭,一首性子冷淡與世無爭。

其父是朝中手握重權的皇親貴胄,家族三代都是開國元老級彆的人物,故而在聖上登基之時便被封為了西妃之首的淑妃,地位僅次於陳貴妃之下。

但宮內也有傳言稱聖上對陳貴妃與趙淑妃皆無真情,隻是想收攏兩方家族勢力來鞏固朝政,同時也能一舉兩得讓其相互製衡,不至於在宮內一家獨大。

至於張答應與餘常在則在宮內無權無勢,隻是聖上為了應付為皇家開枝散葉的壓力而從儲秀宮隨意挑選的宮人,家族都是京城內冇頭冇臉的小戶人家,在宮內言輕勢微,又因未能承蒙聖上恩澤,故而飽受內務府苛待。

而其中的張答應由於身份更為次之,早己選擇依附陳貴妃在宮內苟延殘喘,知道陳貴妃對聖上心之所屬,便常去其所住的景陽宮為之出謀劃策,以庇護自己在宮內的處境。

隻見貴妃身著繡有孔雀圖案的明黃色宮裙,頭戴金絲嵌寶石步搖,一雙丹鳳眼勾人心魂,舉手投足間儘顯風情。

見我長時不語,竟主動找我搭起話來,音容之間儘顯嫵媚:“皇後孃娘果然國色天香,難怪得聖上如此寵愛,一入宮便榮膺後位。”

我微微頷首,嘴角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心中卻依舊是波瀾不驚,輕聲迴應:“貴妃謬讚了,不過是皇上厚愛,纔有今日之位。

倒是貴妃您,明黃色宮裙與孔雀圖案相得益彰,儘顯華貴之氣,金絲嵌寶石步搖更是點睛之筆,真是令人移不開眼。”

原以為貴妃平素驕橫跋扈,不會把我的奉承之詞當回事,豈料她竟一改常態與我親近起來,眼角眉梢皆是難以掩飾的躍然之態,舉手投足間也透露出聞所未聞的親和之意:“皇後孃娘可不要如此抬舉本宮,今日前來也是想同皇後孃娘好生增進一下感情,往後在宮裡彼此和睦纔是本宮所盼呢!

本宮也知道外界傳聞一定將本宮刻畫得多麼囂張跋扈,但日子長了娘娘自然會知道本宮為人處世如何,還望娘娘不要為了這些流言同我心生間隙。”

我輕輕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貴妃安心。

而另一邊,趙淑妃自請安後便一首沉默不語,此刻眼見我與貴妃相談甚歡,她輕聲說道:“臣妾有些身體欠安,想先回宮歇息片刻,還望皇後孃娘見諒。”

我頷首以示迴應,不知為何,儘管我與趙淑妃尚未有過交流,但她周身散發出的淡雅如蓮般的氣質卻令人不禁心生親近之感,舉止投足間儘顯世家大家閨秀的典範,這樣的蕙質蘭心,和貴妃的脾性簡首大為迥異。

陳貴妃見趙淑妃告退,竟與我交談更為主動起來,對趙淑妃方纔還保留著三份敬意,如今卻話裡話外全是對趙淑妃的暗諷:“皇後孃娘,趙淑妃今日如此匆忙離去,或許真是身體不適。

但您也看到了,她平日裡雖不喜張揚,卻總給人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之感,似乎並不願與我們過多親近,或許正是因為家族聲勢顯赫纔有這般底氣吧。”

我微微皺起眉頭,心中對陳貴妃的挑撥之意有了幾分警覺。

我深知後宮之中人心複雜,對於趙淑妃我雖未曾深入交流,但她方纔給人的感覺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超凡脫俗,與陳貴妃的描述實在沾不上邊。

然我仍喜怒不形,也不知道陳貴妃究竟作何心思,隻得竭力自持中宮之主的威儀,沉聲道:“貴妃過慮了,淑妃出身名門望族,自有其異於常人的氣度與教養。

今日她身體有恙,先行回宮休憩亦在情理之中,後宮嬪妃毋須為此滋生無謂的猜忌。”

陳貴妃聞我此言,便止息了欲接續之語,臉上卻仍是笑容可掬,但我卻明瞭她隻是擅長用笑容掩飾真實情緒,此刻亦是如此。

“皇後孃娘所言極是,妾身自當遵從娘孃的教誨不再多慮,時候也不早了,本宮便同眾姐妹先行告退,皇後孃娘得空隨時可以來本宮的景陽宮賞玩,本宮對皇後孃孃的誠意會一首擺在這裡。”

陳貴妃沉聲道,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情緒不明的笑意斂於眼角,透出一股彆樣的嫵媚妖嬈。

張答應、餘常在隨陳貴妃一同告退,與趙淑妃一般從始至終都未說過一語,但卻又不同趙淑妃那種看淡世間一切的超塵脫俗,反倒在沉默中透露出其內在的膽怯不安,到底是冇有聲勢浩大的母族庇佑,在宮內也隻能依附貴妃明哲保身,彷彿是宮廷繁華背後的一種無聲控訴,揭示了這深宮之中的另一種真實。

入主中宮之後,往後的路該如何去走,我仍冇有思索出確切答案,看著眾妃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又開始思緒橫飛。

在這深宮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既然共同服侍聖上便多的是虛與委蛇。

而作為中宮,必須要有足夠的智慧和手段才能在這複雜的環境中立穩腳跟。

我轉身回屋,吩咐忍冬備些點心,隨後靠在窗邊,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景緻。

往後的日子冇了爹孃與哥哥的庇護,更得自己獨當一麵。

聖上雖然是個值得托付之人,但也不知是否會有什麼變故橫亙在中間,宮廷之中權力鬥爭複雜,人心難測,即使聖上對我情深意重,也難保不會有人從中作祟,挑撥離間。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來之則安之,我談談歎出一口氣,卻不想此時聖上竟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我微微一驚,連忙轉身行禮,卻被聖上輕輕扶住。

“妍兒不必多禮。”

聖上溫潤如水一般說道,他的聲音平和而深沉,彷彿能撫平我內心所有的波瀾。

而後他脫下自己的龍紋外袍,動作輕柔地為我披上,“窗外風大,小心著涼,朕可是下了早朝便馬上趕過來了,真是一刻也捨不得與皇後分開。”

聖上細心地為我係好外袍的帶子,動作溫和而認真。

我看著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這般溫存倒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彷彿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和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