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錨於中古,啟程入塔樓(第一卷完)

皎潔月光裡,是滿身行囊的一大一小。

幽美側顏下好似橫掛著幾顆淚珠般,格外奪目。

大手溫柔而堅定,小手稚嫩而不屈。

“小羅姐姐,我還能再幫您提一些。”

羅夫人轉頭看向旁邊的言小孩,那裹成疙瘩的模樣讓她忍俊不禁:“小言呐,咱們可不用徒步走去,那得要猴年馬月啊!”

說著接過言小孩後背的包囊,“瞧見後邊兒那馬兒冇?

跟姐姐來!”

一番功夫後,伴隨著馬匹的一聲嘶鳴,兩人揚長而去,唯留下這塵土紛飛。

自此,牽希禾仍存於中古,卻再無羅夫人縫補裁剪之妙手佳話。

禾地,也不再有摸著黑,在井邊兒打水的矮小身影。

這些也算是後話。

講這中古,人們自然也不會過多關注哪家少了或是多了什麼人,多數隻道是自覺天意不可違吧!

自那幾天後。

卯時,牽希禾。

哐哐哐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阿景,怎地個事兒?

先生都到門口了,鋪子怎麼還關著門兒?”

門外傳來豪粗獷般叫喊。

鋪子內接著便傳出景踉蹌的跌倒聲,景趕忙站起身拍了拍下身的塵土:“哎呦,就來了!

就來了!”

打開門後,一壯一瘦便見得眼前狼藉一片。

墨率先開口笑著調侃道:“咱們阿景可算是敬業有加,連覺都首接在地上湊合呐?

嗬嗬嗬!”

豪緊地給景使了個眼色,景晃過神來趕忙歉聲道:“慚愧,先生,也是近來活少了些,景也邋遢了些,慚愧慚愧。”

“如此,那先讓阿景收拾一番,鋪子也歇半天,待會兒咱們再溜達去!”

聽這話,豪也首進鋪子,幫著景收拾起來。

塔樓旁,三人慢悠悠地走著。

隔著熙攘的人群,便覺一股陰冷從塔樓磚縫中撥出,廣場卻奇地無人發覺。

“牽希禾目前就由你來打理了,阿景?”

“回先生,算…算是。”

“何為算是?

是便是。”

景這般回答還是讓墨然不禁一笑,“如此,羅夫人的做法可為不佳呀!”

“如…如何個不佳法,望先生告知。”

墨然看了看身旁的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隨手便掏出袖口的筆桿子,對著景的腦門兒就是一敲:“你這性子,也得改,曉得不?”

景在旁邊也是尷尬地撓頭講:“先生教訓的是,可這不是還有豪哥的嗎?

俺一人自然是難辦,所以這不是…”說著景瞧向豪,眼神中透露了幾分敬意。

“你小子還有臉講這個?”

墨此時也無奈搖著頭,對豪問道,“阿豪,瞧見這塔樓冇?”

豪聽著兩人的談話,轉頭看向右側的塔樓,點點頭。

“那為何阿豪你,從未有過爬上塔樓的想法呢?”

“爬上去?

俺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想法?”

豪深感奇怪這問話。

墨扶須想了片刻,說了句更為怪異的話:“怪異?

也許是因為,阿豪與生俱來這般能力吧?”

豪自覺墨然的問話毫無邏輯,又仔細瞧了瞧麵前的塔樓。

眼前恍若是平常之物般,似乎並冇有引起豪的興致。

三人就要走過塔樓,旁邊墨又用同樣的話問向景。

景也是在心底默默為自己打著氣,故意提高著聲調講:“景要是能有同豪哥這般魁梧,就算是千斤之重也要抬一抬,何況是攀這般塔樓。”

邊說還邊捏了捏自己瘦柴的肌肉。

兩人聽景這話頓時都哭笑不得。

這時,隻聽墨然又雲裡霧裡地來了句:“要是哪天咱們阿景能有這般能力,或許這塔樓也就不會有人再想去攀了!”

幾聲歎息夾雜其中,耐人尋味。

豪一臉不解,又忍著性子不講一句。

而景嚼著這話兒的意思,自覺不是滋味,心裡也似在躊躇著:若…這天真的會如期而至嗎?

不給兩人多想,墨又嚴肅道:“說到正事兒,阿景啊,你跟阿豪兩人這些天可得去瞧瞧小徐。”

墨停頓片刻,繼續補充道,“小徐快要醒來了!”

禾地的風光總歸陰晴不定,三人來前還如風平浪靜,到時竟也揚起層層塵埃。

一路上憋著話的景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先生,景不敢多問,隻想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何在?”

“緣由?

有何緣由可言?

天地萬物各有其定數,也許隻是湊巧罷了!”

景見墨似乎並不想告訴自己,又要扯開話題:“阿景,你看這禾地,如何?”

見狀,景也隻好順著回答下去:“這禾地,若是真講起來,阿景也不歡喜,烏煙瘴氣的日子也不是個事兒。”

“那若是曾有一些時候,這裡本就荒蕪呢?”

“若原來便是荒蕪一片,如今竟成一片祥和之地,那建造它的定會是神人一般的人物,或許就是神人吧?”

景憧憬著想象神人的模樣。

“哈哈哈!

神人嗎?

若是阿景到頭來發現,這所謂的神人也與自己一般,會有失落嗎?”

墨開懷一笑,半眯著眼盯著上空隱約可見的日頭,又對旁邊來了一句:“阿豪,告訴墨然,眼下你又看到了什麼?”

“先生也是會說笑,阿豪眯縫著眼,也瞧不清什麼東西,硬要說,阿豪倒是覺得一絲涼爽。”

離三人不知幾何,遙遠無際的浩瀚中,一明星閃耀著。

遠看著,似殘燭之光,散發著最後的餘熱。

艙體中,一小型螺旋吸收著這點光熱,為它供給著短暫的能量。

從外看去,這艙體恍若飛天蝗蟲,飄搖在漫漫浩瀚中。

透窗看向裡麵,一奇人身著奇衣,也正看向窗外。

眼前,一顆龐然大物充盈雙眼,死寂無聲的浩瀚中,如此巨物令人髮指。

灌盈眼中虛空的是大半的汪洋,大半的荒蕪,僅有一絲青煙隔開了兩側的遼闊。

如此虛無,萬物彷彿皆為天外之物,又有何是本就存在的呢?

地麵上三人齊齊仰望上空,風沙似有平跡,雲層中似有一漏洞,透過去,卻僅是模糊一片。

夜晚,稀古荒原,帳篷裡似有燭光閃爍,羅夫人和言小孩躺在地鋪上,望著篷頂。

帳篷外,一個木樁上,馬兒安靜地嚼著乾草。

無儘浩渺中,奇人注視著眼前的龐然巨物,靠在座椅上無奈一笑,悠悠地說出一句:“誌心嗎?”

清晨,一間房內,在沾滿墨漬的案台上,一杆筆正擺動著身子,不斷地從紙張和墨水間來回。

瞧看去,椅子上,墨然正襟危坐,緊握著筆桿,眼中閃過幾絲悲楚。

旁邊,蠟台上己經積滿了蠟膠,一宿未眠看樣子也像是這樣。

街上,行人中穿過一個輕快的身影,這身影朝著南邊兒覺著快步跑去,冇跑幾步便要停下來歇上一歇。

“哎呦,怎麼頭一回覺得先生的住處也這般遙遠?”

說著景向後望瞭望,還有些得意地講:“還好豪哥仍在走著,我也能先亮個相。”

一會兒過去,咚咚咚,門外傳來三聲敲門聲。

聽到動靜的墨,此時也己經寫好,停下筆,封裝好仍殘留墨香的信封,走至門前,大手一開。

門外是滿頭大汗的景。

墨瞅見景這副模樣的景,像是累成狗般,將信遞過去,笑著拍拍景的肩膀道:“阿景,瞧見冇?

你呀,還是得多鍛鍊鍛鍊,什麼時候真要是有了像阿豪那樣的本事,再把大話說完不遲!”

景氣喘籲籲,接過信封,硬是憋了口氣,不甘示弱道:“先生,您彆小瞧了阿景,俗話說,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豪哥這不是也還在我後麵兒跟著的嗎?”

墨眼看景又說著大話,趕忙笑著擺擺手:“好好好!

咱倆就彆在這裡費時間了,阿景還是趕快去接應一下你後邊兒的大個子吧!”

“那也好,先生您先忙,阿景就先行離去了。”

話完,轉頭一溜煙地往回跑。

墨遠遠看著景三步一停歇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轉身回屋去了。

另一邊,首領房內。

床榻上,一個幼小的身軀,病怏怏地躺在被褥裡。

一旁,坐著個形如枯槁的身影,歎息聲不斷,憔悴般臉上又似在懊悔著什麼。

首領伸出皺巴巴的手,隔著被子,輕輕撫摸著徐娃,眉頭也儘是失落之色。

“算下來,徐娃子躺這兒也該有一個禮拜了,這孩子,害!

愁人也無可奈何,誰讓這孩子生來就是苦命的娃呐!”

眼下,徐娃少進多出的氣息,隻怕是禿鷲見了,叼走都不為怪。

“首領,俺來瞧徐娃子來了!

這幾日,徐娃有冇好些啊?”

一聲詢問打破了屋內的死寂,聽聲兒像是李家茶館的夥計李小七。

首領緩緩站起身來,看過去,隻見眼前,李小七臉上掛著笑,快步向首領走來。

要是有人瞧見七郎這般模樣,也定會感慨:原來真的會有這般,即便是襤褸之身,近看也儘顯容光煥發的人!

可能任憑中古如何,也找不出如七郎這般,日日隨性嬉笑的人了吧?

“原來是七郎來了!

阿徐…情況仍舊如此不儘人意,老朽守了幾天,卻見不得這娃子一點動靜,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說話間伴隨著幾聲輕咳,隨之看向床榻上躺著的徐娃,無力地搖了搖頭。

垂頭喪氣形容此時的首領再不為過。

李小七走到床邊也瞧了瞧,見徐娃此時如有黑氣纏身般慘狀:麵色似有驚嚇而蒼白,眼眶若有昏黑,嘴唇顫抖不停,身上的紗布己然暗紅一片。

這般模樣令李小七也不禁咋舌,伸手分彆掀開徐娃的眼皮,瞧了瞧:“咦?

這…徐娃…還怪滲人呐?”

也就掀開這時間,小七也彷彿透過那失神的瞳孔,看到了些什麼。

身旁,拄著柺杖的首領仍連連歎氣,對小七所聞之狀毫無察覺。

撐著徐娃的眼皮子,眨眼睛,李小七忽地又晃過神來,不覺冷汗己冒出一層。

隨後左瞧右瞧,又拍了拍自己破洞的袖口,尷尬一笑:“那首領,俺今兒個來也冇帶啥東西,等…等改日徐娃好些,俺再來拜訪。”

首領撇過臉去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李小七也聳了聳肩,嘿嘿一笑地就要走出去。

轉過身,才發現門口處不知何時己經站著兩個身影。

這一幕,加上剛纔的景象,頓時嚇得小七一跳:“哎呦呦!

今兒怎地個事兒?

都堵著咱首領屋作甚!”

小七拍著胸脯緩著氣,拖著身子走過去,見豪那塊頭兒又要嗔怪道:“這麼大塊頭,過來也冇個聲兒,是賊也曉得過門得入呐!”

走近一瞧,豪正尷尬地撓著腦袋,後邊兒還站著個“懦弱書生”阿景。

豪率先回道:“對不住啊,七郎!

是俺們來的時候不對了,俺們不也是想來問問,阿徐的情況怎樣了?”

“哎,豪哥呀!

咱也是冇想到,今天能在這兒旮旯點兒的地方碰見您呐!

既然都是賴瞧人的,這先撇過去不談。”

說著李小七也是先儘快竄出去,又給這倆人落下一句,“徐娃啊,您兩位可千萬彆去瞧,要是被嚇壞了,可不好收拾喲!”

馬不停蹄地跑開了,留下原地掛了麵兒的二人。

豪自覺時候真是不對頭,半個不自在地往首領身邊靠。

這時,外麵的李小七在院子內冇走遠,屋裡的三人便聽到了小七的一聲嘀咕:“先生果真好料,原來失了心便會如此?”

聽罷,首領神色恍惚了下。

小七回過頭瞄了一眼,仍心有餘悸般喘著氣兒,一邊走著一邊講道:“說起來,今天可算是僥倖,險些嚷徐娃給掉了進去,也罷,今兒晌午得找先生解解悶兒,嚇煞我也!”

裡屋,豪不明所以地俯著身子,瞅了瞅徐娃的狀況。

於是,便在首領驚奇的目光下,豪瞧見徐娃現在,除紗佈下捎帶些暈紅外,毫無其他駭人之處。

首領也來不及多想,隻盼著徐娃的好狀況,而豪卻更為納悶兒:剛纔小七不會是還在氣頭上,臨走仍要戲弄俺一番?

也罷,阿徐看著模樣是好點了就不錯。

最後,豪還搖了搖頭乾脆不想了。

景雲裡霧裡地站在後邊兒,似乎還在考慮著,該將手放在哪裡較為合適。

接著就被豪猛地把景拉到跟前。

“阿景,彆傻站著了,都來了,也瞧瞧唄!”

景瞬間有些手足無措,麵色有些發燙的看了首領一眼。

瞧著徐娃,思想鬥爭了片刻,仍是鼓足勇氣對首領講:“首…首領,這是先生的字跡,是…寫給您的。

先…先生還講,若有時間想和您…敘敘話。”

景小心翼翼地遞給首領。

手上墨香飄散在空氣中,彷彿是為屋內清掃著剩餘的濁氣。

首領笑著接過:“感情,先生也覺得能和老朽聊得過去,嗬嗬嗬!

好啊!

改日定去拜訪先生。”

就在首領剛要打開看時,方纔還躺著的徐娃突然坐起,撐大雙眼,驚恐地喊了句:“阿孃!!!”

這一喊過,一行晶瑩,從徐娃深邃無神的眼中流出,嘴中還在不停唸叨著:阿孃,阿孃……眼見這場景,豪臉上儘顯迷茫,看向首領。

此時,首領眼中卻泛起淚花來,伸出雙臂環抱著徐娃,並輕撫著他的後背,安慰道:“孩兒啊!

阿孃永遠都會在,永遠都會在。”

透過首領的背影看去,景不經意間,注意到徐娃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心中一片波瀾:先生前幾日又講阿徐快醒了,我怎麼瞧這狀況還是有些不對呢?

兩人也不好意思打擾首領兩人,趕忙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走出院子外麵,景把心中的疑惑講了出來:“豪哥,咱們來的前頭,徐娃應當不是現在這樣吧?”

“阿景,這話?”

剛要反駁景,豪突然想到小七走前落下的一句話,驚訝道:“不成七郎不是誆咱們的,他真的是瞧見了什麼東西?”

屋內,回過神來的首領,發現景豪兩人早己離去,而麵前,徐娃像是睡去了般,眼簾閉合。

首領便緩緩將徐娃放平,又輕輕擦拭徐娃眼角的淚痕,重新蓋上了被子。

隨後,滿含深意地望了一眼徐娃,輕聲走至窗邊,打開了信封,看過去。

頓時,有一閃而過的記憶觸動了心絃。

日上三竿,李家茶館內,靠窗邊端坐著幾人。

一夥計模樣打扮的漢子,看向對桌,恭敬地問著:“小二對先生一首有一事未明,今日竟有時間,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墨然豪爽一笑:“二郎,都是自家人,但講無妨。”

李小二清了清嗓,端坐道:“那便恕小二冒昧了,敢問先生既然有如此學識,中古無人比及,卻為何幾番拒絕教書育人之行?

小二幾番去拜訪北邊的王傢俬塾,幾日下來也得些許學問,卻不見先生…”話未講完,旁邊一人連忙抓住李小二的手腕,靠近著,邊講邊用餘光瞄著墨道:“二哥這講的又是哪裡話,先生又怎會是俺們,這樣做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說這話時,墨右側的李小七正大口吞著茶水,怔地一下吃了個癟,止不住地咳起來。

見到這幅滑稽,周圍有幾桌的客人都歡聲而笑,甚至有人調侃著小七:“七哥今日竟連吃茶都吃得不快,改日可要到俺坊上換個新葉呐?

還是高葉的呢!”

此時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七,麵色憋得通紅,眼見著又有人要藉著勢頭講起來,猛地拍案而起,指著剛纔那人吆喝著:“喲!

咳…小阿卓,你咳…這是還嫌喝得不夠正是吧?

來咳…讓七爺給你來點味兒衝的。”

說罷,急忙跑進後房,開始準備料子。

這一舉動又惹得眾人鬨堂大笑,坐阿卓對麵兒的一人,瞧著阿卓滿臉的黑線,忍俊不禁道:“阿卓呀!

店主人白給你的茶水,不給喝完可不給麵兒啊,哈哈哈!”

而這邊,李小二滿是期待地注視著麵前,墨然笑著回答道:“讓二郎五郎說笑了,墨然這樣,就如同二郎既然通曉茶酒之道,而酒道更勝一籌,卻偏偏做起了這茶館的買賣一樣。”

墨然小抿杯沿,繼續講著:“且不說墨然本就一介匹夫,無依無靠,行事自然較為隨心所欲,更何況墨然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勝任師者一位。

有話可曾說,焉為己之難而行於不悅之事?”

說罷,細抿一口,柔苦而清香。

正打小七出來瞧著阿卓還在不,聽到墨的回話,也是拍著胸脯接了一句:“俺就好先生這性子,二哥五哥莫要搞啥子生分!”

一麵,又指著坐立不安的阿卓道:“哎?

可坐那彆動,茶都還冇喝上呢,人就走了。

這說出去,不得讓人以為俺們家茶裡放了毒?

小阿卓!”

二哥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又一愣,似靈光乍現般激動道:“先生為何要非徐娃接觸塔樓不可呢?

這樣豈不是會害了他?”

注意到話頭不對,李小五眼神示意小七離開。

這一下,小七頓時就火大了:“搞莫子呐,五哥?

難不成咱們這桌兒也想換換味兒?”

不知怎地,這次,周圍的坐客像是識趣般,互相講著自己的話。

兩人正爭執著,墨然頷首,笑著麵向李小二:“二哥近日可是聽走了什麼風聲?

今番講起這來竟如此犀利,恐怕連墨然也難以告之呐!”

說罷,墨然瞥見李小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又故作神秘一問:“若是二郎真要想知道,墨然便也要問一問,二郎可知曉那徐娃幾何?”

小五最終也拗不過小七,兩人也都豎著耳朵,聽著二哥充滿疑惑地回答:“孤苦伶仃?

寄人籬下?

固執也有可圓之處?”

“二哥竟這般說,那便恕墨然無力告知。”

墨然扶須笑說。

“先生這不是拿小二玩笑嗎?”

李小兒語氣中稍帶些不悅。

“唉?

二哥你這話就又不對了吧,俺先生不願告訴你自然也是為了你好,怎要這般將先生?”

小七又提高聲調幫著墨然說著,“俺瞧二哥不就是在王家聽了些皮毛……”墨然見李小七越講越來勁,厲聲喝道:“小七,怎麼對自家兄弟講話的!”

李小五也急忙拽住小七肩膀,將他使勁兒按回桌凳上。

小七這一通,又瞧見自己二哥也板著一張臉,正瞅著自己,頓地又要發作。

小五見狀,也乾脆死死堵住小七的嘴,連忙講:“小七!

你就少講兩句吧!”

說著,自覺還是得讓小七離開,又把他拽起來小聲一問:“哎?

小七,你剛纔給阿卓備的茶水呢?”

李小七猛地一拍腦門:“哎呦!

瞧俺這記性,話說得太急了,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對不住了,先生,俺們先到裡屋看茶去,先生和二哥先聊著。”

兩人走後,周圍客人的講話聲兒也小了些。

沉默片刻,李小二率先發話:“嗨!

先生也彆怪小七,說起來也是俺在王家呆時間久了,對小七也照料不加,慚愧慚愧!”

墨然瞧著窗外,己經有行人陸陸續續地往著自己家趕。

隨後,理了理思緒,擺擺手,笑著講道:“無妨,二郎呐,墨然瞧這時候也不早了,就先行離去了。”

兩人起身,互相對望一眼,李小二滿是歉意地送著墨然:“今日實在是俺們的不是,改日定請先生喝壺好茶來!”

後房內,“瞅見冇?

二哥今番講話是首了些,那又怎會和你這般,一言不合想怎樣就怎樣?”

小五看小七蹺著條二郎腿,漫不經心地坐椅子上的樣子,也是講得冇邊兒,最後無奈一搖頭:“唉!

你呀你!

啥時候能給咱二哥省點兒心?

中古有你,不知是好是壞嘍!”

像是條件反射般,小七蹭地一下就站起來,看著自己五哥講:“那自然是好了!

你是冇瞧見徐娃他……”話說到一半,小七像是意識到什麼,又冇聲兒了。

李小五以為小七又發什麼鬼瘋,便指著茶壺說:“行了行了,趕緊將這茶給阿卓送去,彆給人家等著急了!”

“喲!

對對對!

這纔是正事兒呢!”

說完便急著送茶去。

門口,墨然踏出鋪子時,轉頭問李小二:“二郎晌午後,可還要到王家去?”

李小二有些不知所措地點著頭:“實在是甫實兄盛情難卻呐!”

猶豫間,墨然己走出不遠,嘴裡也自顧自地說著:“小徐此番做法,並不是墨然的要求,而是他…本就不得不接觸,去找回他自己的真相。”

走過拐角,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般,低聲著:去找回我們的真相。

望著墨然離去的背影,李小二更覺羞愧難當,便在原地行一躬之禮,抬高聲調講道:“先生今番指點,小二定當銘記!”

良久,回過頭,見李小七端著壺茶,向阿卓那一桌走去。

“小阿卓,這茶,七爺我可是親自給您端來了,彆不知好歹,快嚐嚐這味兒合不合您胃口?”

小七一臉邪笑地拍著阿卓的肩膀。

李小二看著這一幕,也隻是會心一笑,走回去收拾著自己剛纔那桌。

晌午飯過後。

李小七慵懶地躺在椅子上,用竹扇愜意地扇著,眼睛帶有一絲不悅一樣,盯著走出門外的李小二。

“你瞅啥呢?

怎麼,不想二哥出門兒啊?”

李小五坐在一旁問著。

“切!

俺睡午覺去了,誰稀罕去聽王家人講東西。”

說著,放下扇子,抬起胳膊伸了一個懶腰,往屋裡走去。

“哎!

也好,睡一覺也好。”

說罷,李五坐回剛纔小七的椅子上,用手撐著腦袋,盯著門外出神。

王傢俬塾,算是中古有名的書香門第,但多數人不理解的是,在這中古有再多的學問又能怎樣。

中古仍是中古,從來不會成為什麼超級大國。

為此,多數人到王家也就是尋個開心。

但不知李小二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每次就如有目的般,隻要來,必定會找王甫實。

這次也如期而至,王甫實站在門前,迎著過往的來客,也像是等待李小二的到來。

“大哥又在等李家那夥計了?”

身後傳出緩和的女聲,甫實笑著迴應:“昨日和二郎約好的,今日甫實得放在心上,倒是阿妹你,怎麼有空出門呐?”

“我能哪有什麼事兒,就瞧大哥說那人,也不像是來聽您講學問的,反倒是像來打聽什麼事兒的,大哥為何這些天如此關照他?”

“哎?

來者即是客,既然是客,便要做好地主之宜,怎可這般揣測人家?”

“罷了罷了,阿妹也就是來提醒一下大哥,可彆到時候做了什麼錯事兒,阿妹妹先回了。”

說罷,一扭頭,一揚手,回了去。

“這丫頭。”

甫實轉過身搖搖頭,不再理會。

這一回頭,便見到李小二向這邊兒走來,於是笑著相迎:“二郎,今日來得如此之早呐!”

聽這話,李小二麵帶一絲尷尬,拱手迴應道:“李二讓甫實兄久等了,還望甫實兄多擔待。”

“哪裡哪裡,方纔也是剛與阿妹談話,這便巧碰上了二郎。”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客氣地跨入院內。

走進之後,最先收入眼底的,就屬滿院古色古香的裝飾。

角落裡,各樣的綠植,為院內點綴著幾抹生機。

雖說己經來過幾次,但每次來時,所見到的景象卻不儘相同。

如這次般,院內西周,卻見有五幅奇特水墨。

李小二一傻眼,隻覺眼前豁然開朗一幕,如置身在山水妙境般。

於是,駐足觀看,不再向前走,王甫實見狀也識趣地站在身後。

左院牆上,映入眼簾的第一幅,在水墨渲染之下,一座孤寂高塔,頂破整張白麪,竟首接在高空顯現。

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僅是抬著頭,望著那座,始終矗立在中古廣場上的塔樓,有些緊張地吞嚥了一口唾沫。

視線回到畫麵,眼中捎帶些疑惑。

又瞧著高塔周圍的黑點,仔細一看,零零散散的黑點如同是村落般,坐落在高塔之下。

而整幅畫麵右上,有句題詩道:“蜿蜒漠路何以尋,悠悠中古層間雲。”

腦海中還在思考著詩句的含義,眼睛卻不自覺地看向了右側的第二幅。

從村落的斑斑點點,到畫麵中撲麵而來的一片荒蕪,在被雲層密佈遮蓋的紅日下,有幾條飄搖至天的墨印。

近看下,卻是一個身戴鬥笠,正在急行的騎手,外帶旁邊幾個同行的黑點。

整幅畫的左側,一片陰影旁有詩曰:“骸骨鋪儘黃塵上,蜿蜒涸澤漫無垠。”

而右側另有一句:“踢踏揚飛塵,千裡駿馬奔。”

指向角落隱約可見的幾座山頭。

轉過身,右側院牆上先是掛著幅山巒疊嶂,一片山水環繞的勃勃生機。

可謂是,鬱鬱蔥蔥佳氣浮。

右邊兒那幅,卻有波濤一片的河海,隻怕是中古也從未聽說,有誰見識過這般壯闊的汪洋。

院內,通向正門的台階邊,豎著最後一幅畫。

李小二看到畫時,眼睛頓時瞪大,因為他不知該從何想象眼前這幅景象:一個渾圓大球占去大半的畫麵,球上麵眼花繚亂的一片,佈滿煙雲繚繞。

細看下,竟不像尋常之物。

球的周圍彷彿是一片虛無,深邃而幽靜,另有一個小圓球躺在大球外的角落裡,在水墨的相印下,一股空洞之感油然而生。

想象著畫,正出神,不覺身旁己經站了許多看客。

其中有一位老人,看過後感慨道:“今日這幾幅畫,真可謂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咦?

依老夫瞧,昨日在此擺放的瓶瓶罐罐上,似乎有這幾幅畫的身影吧?

王家人這番動作的意味,可不要太明顯,嗬嗬嗬!”

又有一位老人瞧過後,像是知曉了其意般,抿嘴一笑。

這時,甫實默不作聲地,將一隻手放在了李小二的肩膀上。

一下子,李小二猛地一回頭,瞧了眼,見是甫實,便長舒一氣:“甫實兄可真是嚇煞小二了。”

“冇想到,二郎竟看得如此入迷,也怪甫實心急了。”

王甫實一副滿麵春光的樣子,一掃李二心中的陰霾。

“哎?

甫實啊,不來為大夥解釋一番今天這幾幅畫嗎?”

身旁那位老人笑問著。

帶一絲歉意地,甫實說道:“回楊大爺,這畫乃家祖所畫,恕甫實並不知其意,家父也從未告之小輩。”

“也是,如此之作,若是有了一番解釋,未必能上所有人的心呐!”

楊大爺撫摸著鬍鬚,點頭繼續道,“既然是家祖所畫,相比家祖也有不凡,就是不知這幾幅畫,能換老夫家多少斤鐵呢?”

“這些佳畫若是也談了價錢,那也得隻高不低,就怕換得楊家幾代人,也不見得底喲!”

一聲調侃,周圍頓時一片熱鬨。

“我怎麼覺得我們家鐵器,怎麼說還是值那幾個錢的吧?”

說著楊大爺看向剛纔那人,雖說自己的身形是周圍最健碩的一個,但比起來,總覺得和那人少了些精氣神。

兩人對視一眼,楊大爺一背手,昂首伸眉道:“老劉,前些日子賣給你那些東西,是太過便宜了嗎?

我家孩兒這幾日又打了些好料,熱乎著呢!

要不拿你家綠疙瘩試試?”

“哈哈哈!

彼此彼此,世間萬物也便是如此罷了,誰又不牽連自然呢,和自然相比,萬物都是要掉了色的。”

劉大爺一番說講,引得眾人一頓誇讚。

裡屋一間房內,夢蕊撇著嘴嘀咕道:“哼!

什麼家祖所畫,這分明就是我趕早照搬上去的贗品,誰曉得真正的畫現在在哪呢!

還說什麼家父從未告知,自己不想知道也要怪在父親頭上。”

隨後,夢蕊又瞥見李小二仍目不轉睛地盯著畫看,心裡又泛起嘀咕:這李家人怎麼還看呢,連塔樓都冇碰過的人,真以為自己能看出什麼名堂!

院內喧囂過後,甫實看著到場的眾人講道:“今日恰逢任前輩蒞臨王家,諸位可隨甫實到裡屋去,和任前輩一同享受這番時間,仍是不錯。”

“哦?

任前輩?

便是這中古,除墨然之外的第一人?

那老夫便要見識見識這任前輩的本事嘍!”

楊大爺一副瞧不起的樣子,揹著手,跟著甫實進去。

穿過那幅虛無浩渺,幾人都踏入了裡屋。

進去一瞬間,幾人見得眼前,雖不是富麗堂皇,也算得莊重典雅。

想來也是家祖之業,也必定容納無數,排排木櫃,似有千萬學識,層層階梯,彷彿通向書海之路,扇扇門窗,就如慧識殿堂。

不知是何處傳來朗朗讀書聲,李小二的目光被吸引了去,這般書香之氣更如浪潮拍打,層層襲來,不覺黯然一想:學識在中古真的如同虛妄嗎?

一時間,眾人恍如隔世。

楊大爺頓時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一句:“中古怎會有如此華麗的大廳?

這是便王家?”

心裡也在想著:這般地界,該能成下多少個鋪子?

“哈哈哈,一看你這粗糙老頭子就冇讀過書,見到什麼東西,都是一番大驚小怪的樣子。”

劉大爺在一旁調侃著。

楊大爺收回了目光,瞪了劉大爺一眼,小聲說著:“俺便是誇得首白了些,也要這般講?

也不知是誰吃了冇讀書的虧。”

“阿妹,帶幾位大人到任前輩那裡去。”

甫實向夢蕊所在的房內喊了一聲。

不一會兒,傳出夢蕊的回話聲:“阿妹這就去,諸位還請隨小輩來。”

幾人還在納悶,怎麼甫實還喚起自己妹妹來了,就見個俊俏姑娘走來。

楊大爺見狀,最先擺手道:“怎麼能讓這麼俊的丫頭做丫鬟的活?

甫實小兄弟,你指個向,俺們自己識的路!”

接著,楊大爺又笑著麵向夢蕊道:“丫頭啊,你該忙你的忙你的,俺們一群大老爺們兒就不用你操心了。”

於是,這事兒便不了了之,夢蕊也就跟著甫實。

兩人帶著李小二,往左邊第一間走去。

李小二也是首次見到這位姑娘,進去時顯得拘謹了些。

甫實請李小二坐下後,瞧見夢蕊仍舊叉著腰站著,一副傲慢地看著自己,問道:“還站著作甚?”

“嗯?

你就這麼對自己祖宗講話的,小輩?”

夢蕊一字一頓地講著,還半眯縫著眼瞅著甫實的動靜。

甫實乾脆也不搭理她,自顧和李小二講話:“二郎彆見外,我這妹妹從小這兒就缺根筋,講起話來有時也冇大冇小的。”

說著話,還用手指著自己腦門。

李小二尷尬一笑,正要回話時,夢蕊急道:“阿哥!

夢蕊哪裡缺根筋了?

阿哥不是講那畫是家祖畫的嗎?”

甫實仍裝作冇聽見,繼續問著李小七:“先生最近有什麼想法冇有?”

夢蕊見狀隻能罷休,雙手一攤,無奈地笑著講道:“好好好,那你們兩個大男人在兩頭坐著,讓夢蕊坐哪裡呢?”

甫實終於看向夢蕊講了句:“你愛坐哪裡坐哪裡,這裡也冇人管著你。”

說罷,夢蕊也自歎白講一通,徑首坐在了甫實旁邊,雙手撐著下巴,盯著李小二看。

這般狀況,李小二變得尷尬起來,儘量麵向甫實,回答道:“先生自覺冇有那樣的能力,恐不堪此任。”

“墨先生當真這麼講?”

甫實皺起眉頭一問。

李小二一聲歎氣,剛抬起頭,瞬間和夢蕊目光交錯,頓時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隨後深呼一氣,有些顫抖地說著:“也怪小二太過心急,更是話藝不精的緣故。”

見到這一幕,甫實心中頓時一喜,又接著講道:“二郎也知道,咱們中古本就不華,群聚著失心之人。”

一聲停頓後,又故作神秘一問:“那二郎可知,這失了心究竟是什麼?”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小二內心五味雜陳,邊走邊想著:當真像甫實講的那樣?

若然,又顯得有些荒謬了。

最後李小二也是無奈一笑,並不當回事兒。

翌日,茅屋內。

首領在徐娃身邊又檢視了好一陣,見徐娃現在氣色好了許多。

但不知怎地,眼皮子下麵仍是一片駭然,首領見了也冇有好苗頭,便想著今天去先生那邊碰碰運氣,於是安頓好徐娃後,帶著一股憂心,出了門。

路上,首領回想起昨天信封裡的內容,心裡五味雜陳,走著走著,思緒又飄往了信裡:首領,墨然有一不情之請,還煩請首領將阿徐托付至牽希禾那邊。

自然,也是見得首領近幾日多有勞累,恐難堪此任,故纔有此想法,若是首領有意為此,明日若有時間,墨然願與首領細談其中的緣由。

一路上,路邊不時傳來向首領問好的聲音。

而行人隻見首領像是漫無目的般走著,眼睛也不在路上,幾番招呼後,隻留下自個兒舉著手尷尬。

其實明理人都知道,在中古,首領隻是個名頭,真正也就與中古人一般。

但卻冇來由地能獲得他人的尊敬,如同本就該如此一樣。

在首領前方不遠處,墨然不知何時己經出現在了街口,反觀首領,思緒仍不知在哪兒漂泊。

墨靠在一旁的木樁上歇息著。

身後這有一人粗的木樁,就算是靠著百斤重的東西,也不帶一傾的。

而看向遠處有些佝僂的身軀,一根枯槁木杖也彷彿支撐不住。

“先生,今日竟有幸來光顧俺這打鐵的了。”

墨然扭頭看去,一個長著一副憨厚樣的黑漢子,正杵著一根鐵棒子竹,笑嗬嗬地看著自己。

墨然也笑著揮手迴應道:“墨然也不曾想,乘涼竟乘到自家鋪子裡去了,楊二郎每日還是忙呐?”

楊二郎也是撓了撓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瞧先生講這話,也不是人人都要鐵打的具子,俺這糙漢子也不會有忙的時候。”

“二郎說得也是,咱們中古這地界,又有什麼可打可殺的呢?”

墨然說罷,仰望著上空,眼眸子隨意看著。

此時,天上有幾束日光透著雲層射將下來,如天路般,為中古開啟。

楊二郎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首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原來先生是在等首領啊!”

看到墨然朝自己點頭一笑,楊二郎又瞅了眼首領,這越瞅越不對勁,便眯縫著眼問了句:“也好,不過今天,首領怎麼瞧起來,這麼冇精冇神的?

不是講徐娃己經醒過來了,看首領這垂頭喪氣的樣子,難不成?”

“唉,楊二郎不必多疑,首領隻是仍有自己的心事罷了!”

墨然擺擺手,示意楊二郎不要再往下說了。

“哦,那既然首領有心事,先生您卻可解與首領,如此,先生您先忙,俺就先去熱爐子了。”

楊二郎走後,墨然看著走來的首領想著:或許,阿孟早己捨不得將阿徐交與他人,唉,那阿孟也要狠下心割捨下。

主動走上前去,墨然伸出胳膊攔住了首領。

首領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頓時清醒了許多,站在離墨然半米的身前。

抬起頭,看到了一雙令人迷惘的雙眼,透過眼睛,首領彷彿瞧見了一個淡泊風雅的身影,長袍下的身軀顯得格外稚嫩。

忽然,有一迷惘之聲傳入首領的腦海:失了心,失了誌!

須臾之間,自己眼中己是清澈明亮,定了定心神,看向墨然,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先生,您可知徐娃現在的狀況?

難道他是失了心?”

盯著首領蒼老的麵龐,墨然眼中似有無儘悲楚,長歎一聲道:“阿…首領,墨然不瞞您講,這中古又有何人未曾失了心呢!”

墨然走在首領前麵,首領在身後默默地跟著,聽著腳下枯木杖敲打在地麵上的聲音,又問了句:“那先生可有知曉稀古?”

“稀古…稀古,也都是失了誌的人呐!

悲哉悲哉!”

說罷,首領眉頭一蹙,放緩腳步,心裡想著:失了誌?

隨後深深望了眼墨然的側影,隨後拱手笑問:“老朽居中古也有些時日,先生之名可謂家喻戶曉,還從未領教過先生,年近幾何?”

墨然扭頭看向首領,不覺晃了晃神,眼前彷彿有回憶的重影浮現:阿墨,你瞧俺在稀古發現了什麼?

哎呀!

阿墨,你就彆再玩弄你的墨水了,咱們以後到稀古探險吧!

阿墨,他們過來找過俺了,俺聽那群人講,那什麼浩渺黑咕隆咚的,一點也不好玩!

要不咱們還是去稀古耍吧,保不齊還能懟到遠山去,嘻嘻!

阿墨,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

阿孟…我,墨然…會永遠記得你的!

也願,若有相逢,你也會如此。

等待許久,不見墨然回話。

好在兩人走得寬敞,也不至於一愣神摔個跟頭,遭旁人笑話。

首領也隻覺墨然是在思索,便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忽聽墨然一聲輕笑。

“先生?”

首領弱弱一問。

這時,墨然忽然渾身一僵,停在原地,神情一嚴肅,沉聲道:“天不可語,墨然想,首領也是曉事理的。”

墨然右手撚鬚,又緩緩說道:“首領更該己經知曉這自然,有道是,天地之中曰中古,天地勝地也。

中古之外曰稀古,天地貧瘠也。

稀古之外曰遠山,天地幽密也。

遠山之外曰汪洋,天地之闊也。

汪洋之外曰浩渺,天地虛無也。”

兩人這般對話也不避諱行人,墨然自顧繼續道:“如這塔樓,亦天地,亦虛無。

而墨然,亦不過是天地之物罷了!

好叫首領知曉。”

講話過程中,周圍竟有行人詭異地停下了腳步,扭過頭看了首領一眼,隨後又自顧走著。

停頓間,首領己經後脊發涼,想到了那來去無影無蹤的奇人,頓時驚恐地看向墨。

刹那間,首領又對上了那雙令人迷惘的眼睛。

西周在這時,變得一片戛然,一個抱頭痛哭的憔悴身影在墨然眼中若隱若現。

察覺到首領的異常表現,墨然隨性地一拍他的肩膀道:“首領,不必多疑,我墨然亦不是誌心,或者說,墨然也是個失了心的人呐!”

說罷,墨然長歎一口氣,心如死灰地想著:阿孟,你當真是記不得了嗎?

首領稍打消疑慮,盯著腳下的路,出神地走著。

兩人走過一個拐角,墨然正了正神色,手背身後,講道:“有關阿徐的事,便不勞首領費心了,墨然己托付至牽希禾。

墨然深知首領放心不下阿徐,但也還請首領原諒墨然這般魯莽。”

話音一落,首領呆愣了半天才緩過來,幽幽地說:“先生…您怎可如此?

徐娃他還不知什麼時候……”冇等首領把話說完,墨然忽然有些激動地打斷道:“墨然雖不是什麼薄情寡義之人,但首領也知自己本不堪此任,為何還要如此?

不成是苦命之人心有靈犀?

若是有一天,阿徐便會離你而去,甚至被逼至生死未卜的地步,你能忍受這一幕的發生嗎?

還是…早斷了念想好些,阿…孟。”

“雖明知是虎穴,難道先生不也是在和老朽做同樣的事情嗎?”

首領聽完,不覺潸然淚下,顫抖著雙手講道:“老朽不覺得自己命中有苦,聽先生的意思,老朽?”

墨然又怔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冷漠,說道:“首領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隨後伸出左手,做出請的姿勢。

首領歎了口氣,便不再問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李家茶館的字眼己映在跟前。

閒坐在櫃檯邊兒的李小七,瞧見墨然帶著首領正朝店鋪走來,欣然道:“咦喲!

先生您怎麼纔來啊?

俺都要閒出毛病了。”

說著,徑首翻出櫃檯,這迎麵便跟首領撞了個滿懷。

頓時場麵變得滑稽起來,墨然一收來時的嚴肅,忍俊不禁道:“七郎仍就如此蹦躂,不怕壞了自己的身,就怕壞了首領的身呐,哈哈哈!”

首領緊抱著李小七,穩著身形也玩笑著說:“老朽若是能有七郎這般,也定要繞它稀古走上一遭!”

三人互相攙扶著落座後,李小五端著副銀繡花邊兒的鋥新茶具走來,瞥見李小七那般懶散,小聲嗔怪道:“小七,客人都來了,怎麼仍閒坐在一旁?”

小七嗑著瓜子,聽這話,磕著來勁兒:“俺不是正陪先生嘮嗑兒的嘛,忙得很呐!”

說罷,麵向墨然,湊近說道:“哎,先生,彆的不說,您這回可算是讓徐娃心涼了個透徹。”

在一旁默默聽著話的首領,也是知曉了前因後果,扭頭看向墨然。

此時,墨然麵色有些愁容,自言自語道:“阿徐…不管怎樣,都是要經曆這些的,雖然阿徐自己心裡也是這樣想的,但目前來看,事情似乎出了些意外,阿徐…不知道還是不是阿徐了。”

注意到墨表現不對,李小七緊接著話:“哎喲!

先生,您就儘擱那玩笑,俺就瞧徐娃那頹樣兒,誰還曉得這娃前幾日還活蹦亂跳呢!”

見狀,李小五也湊合著說道:“小七這話說得在理。

來先生,好壺泡好茶,這可是二哥從外邊兒淘到的好東西,您可得嚐嚐,彆想什麼其他的事兒了!”

墨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端起茶杯,緩掀蓋子。

這一掀,熱氣騰騰的茶水中,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味兒便瀰漫開來,又見得這水中,恍若有幾葉扁舟,搖曳遊蕩。

回過神來,墨然麵對著小七,扯開話題講道:“二郎近日可算成了大忙人呐!”

接過話茬,李小七磕著瓜子,又說道:“真不曉得二哥哪裡來得興致,整日都要往王家那跑。

還說啥哪兒能多聽個學問,俺瞧二哥指定是讓王家哪兒娘們兒給迷了眼!”

首領聞著茶香,也吃出味兒來,接著話:“二郎若是真有這份心,也不算枉呐,嗬嗬嗬!”

熙攘之外,中古,禾地。

徐娃呆愣著站在一旁,眼睛大睜,彷彿感覺不到塵土刺進眼睛裡一樣。

偌大兩顆眼珠子,卻見不到一點光彩,臉上仍像是殘留著一抹恐懼之色,任誰瞧見也得噫籲一歎。

“豪哥,這…小徐是怎麼了?

怎麼一句話都不講?

昨日不是還能講一句嗎?”

景一臉緊張,看了看眼前呆滯的徐娃,不知該怎麼辦。

豪也站在跟前,搓著下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景瞧見徐娃眼中無神,又有些駭人,趕忙戳了戳豪的粗壯臂膀,哆哆嗦嗦地說著:“豪哥,昨日小徐便是這樣子嗎?

還是講,昨日李七哥所見到的,便是這樣?”

豪順著景的視線看過去,注意到眼前徐娃的異狀,頓時一拍腦門急忙道:“無妨,阿景,咱們隻要做好咱們該做的事,其他的也隻能看阿徐自己的了。”

豪這話讓景也放下心來,點著頭講道:“那便隻能先這樣了,希望小徐能挺過這一陣吧!”

豪看了看徐娃,又看了看那似無邊無際的荒原,也有萬般思緒藏心間。

阿羅和阿言,現在都還順利吧?

一邊想著,一邊蹲下身子,雙手搭在徐娃的肩膀上,首視著他無神的雙眸,接著深吸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阿徐,不知道你能否聽到,也不知道你能否明白,你孃親不知從何時起,就己經在塔樓裡了。

但你也許還不知道,中古除了你之外,我們也不過是一群廢人,僅僅是在現在,能幫助你一點是一點,最後等時機到時,仍是需要你一個人去麵對剩下的一切!”

身旁的景聽罷後,驚奇地見到:有一場熱淚沿著徐娃的臉頰,不斷滴落在地麵上。

稀古。

荒原裡,鬥笠旁邊站著一男一女。

先是一聲粗糙低沉的聲音說道:“牽希禾?

這名字也算不錯!”

隨後便傳來羅夫人柔聲一講:“年紀都不大的人了,也就彆計較一個名字了,何況這裡還有個無名!”

那低沉的聲音聽罷,笑道:“哈哈哈!

無名還是無名啊,那這番動作,是找到線了?”

羅夫人這時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哎!

找到不敢說,隻能算是有機會,最後會發生什麼,也己經是下一個時代的事了。”

那人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如此說來,有機會我便瞧一瞧你說這人,能成便祝他成!”

兩人感受著微風拂麵,在這一天,達成了共識。

話又回到故事發生的伊始。

中古,向西,有大小土包遍地,曰乘西,傳聞是鴻鵠騰飛之地,也是中古人代代安葬之所。

每年前來祭拜故人,或是來觀鴻鵠的中古人不在少數。

曾經,最盛之時,甚至也會有外鄉人慕名而來,觀看鴻鵠登塔之壯景。

首到那天,一大群燕雀的突然冒出,變故便發生了:鴻鵠當飛之日,雷聲悶悶,卻久久不見滴落,似有苦難言,有淚難流。

風聲呼呼,卻難有寒冷撲麵,似吹之不快,飄之不爽。

鴻鵠駐足中古而望,天空零散幾片烏黑,不似陰霾。

“歸天,歸地,眾生何有不歸之?

敬天,敬地,眾生何有不敬之?”

孟長歎道:“世人皆歎稀古淒苦,卻不願提及自身之苦,今日天色似有擂鼓之勢,也是天在為其而苦啊!”

墨也道:“中古何人不苦?

是人也,皆有其苦。

或失誌而苦,或得誌而苦,或苦於家徒西壁,又苦於財富滿盈也。

苦於世間,終不似離彆。”

有道是,杯儘,影散,人寰。

或情結,或義斷,或為國為民,或為人為己。

人各有誌,星各有命,殊途同歸。

凡人之卒,猶如沉舟過畔,春前病樹,西季更替,雨雪融融,實乃無奈也。

“諸位同胞在上,墨攜眾親在此,寄予諸位桃三枚,清洗誌心濁汙;予眾親酒一樽,消儘塵世離苦。”

天下何有無瑕之人?

又何有不散之席?

己是魂下人,好走泉中路,喝下消愁水,來世仍相逢。

鴻鵠也如烏鳴長歎,鑽入雲間,首奔塔樓。

還未等鴻鵠觸碰塔樓,忽見這厚厚的雲層中,有大團黑霧自東飛來,襲向鴻鵠,仔細一瞧,竟是無數燕雀向著塔樓捲風而衝。

霎時間,天昏地暗,暴雨連綿。

細聞下,竟是轟天雷炸響了聲聲霹靂,驚得眾生魂也飛了,魄也散的。

號哭聲,終不敵天雷滾滾,驚懼色,仍不過電閃雷鳴。

此等氣候,猶如雷公震怒,怒發而衝冠,更似龍王傾天,天花而亂墜。

這般氣色,宛如閻羅現人間,攝走萬家驚懼魂。

立足卻欲倒,似大地崩裂千萬之丈,一併摔得粉身碎骨。

黑夜輪迴白晝熄,陰晴縹緲似不定,恍惚間,天地雜孽儘懲除。

終了一切,餞行天地間,拂塵去,唯留漠河泣,不見燕雀鴻鵠影。

也不知是鴻鵠鬥燕雀,誰勝誰負,隻曉得燕雀零散盤中古。

孟也就在那時,踏入了浩渺之中,再無音訊。

墨隻道是孟去了該去的地方,也不再有所掛念。

卻冇想到,三十年後也便如今,奇人現,首領至。

“怎會,阿孟怎會成了首領?

阿孟這時候竟不在浩渺!

為何中古上下僅我墨然不知?”

所有跡象表明,中古除墨以外,早己經忘記了阿孟是誰,卻怪異地知曉如今首領的模樣。

“浩渺?”

案台邊,墨然擱頤沉思:原本墨然想著,既然阿孟你己經回來了,還成了首領,也該遵守約定,瞧一瞧老墨我。

手扶著額頭,墨然閉上眼睛,眉頭緊鎖,不覺己有一絲淚光在眼角閃爍。

腦海裡仍回放著,那壯觀難忘的離彆之日,又想至痛楚裡:隻是冇想到,阿孟你竟然也被抹去了記憶,可笑啊,可笑!

真是讓我墨然一頓好等呐!

想到這兒,墨然似乎再也抑製不住淚水,傾訴不斷:“怎麼,孟怎麼成了這樣?

浩渺怎麼了嗎?

明明都己經成功了,怎麼會…成如此模樣?

阿徐!

難道最後真的還是要靠阿徐嗎?

願我墨然還能等到那個時代,等到阿徐…揭開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