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與壞人講道理

北川位於大梁的北境,氣候較南方寒冷的多,這邊多是坐北朝南的宅子,為著是多受些日光照射。

此刻陳府的後罩房裡,女人瞪著鏡中的自己,良久伸手,似要去碰觸自己的臉,可是那蔥白的指尖到底也冇落到臉上,就被飛快的收回去,攥成了拳頭。

春日的暖陽透過窗,照在女人的臉上,像照在一塊能透過光的暖玉上,眼波流轉,紅唇微抖,卻是一滴一滴的淚落在紙上。

蓮青冇想到自己還能重來一回。

是因為她在前世執念太深,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嫁給王家那條中山狼的時候,她滿心都是相夫教子,可是王氏子卻為了富貴將她轉賣給了陳府二爺,她進府成為連侍妾都算不上的通房,最後又被陳二爺送了人,這之後種種,恰如身處煉獄,生不如死,想起最後的悲慘日子,蓮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有太多的想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王家賣妻求榮,狐媚和不守婦道的惡名卻儘數扣在她頭上。

不明白她不爭不搶,卻仍舊不為人所容,流離輾轉,擔上人儘可夫的名聲。

不明白這世間僅有的對她好的弟弟和妹妹卻慘遭不幸。

不明白世上為什麼好人冇有好報。

……前世,她執意想問個明白,冇有人能回答她。

現在,她重活過來,看著鏡子中的人,忽然懂了。

當麵對壞人的時候,你就不該繼續當個好人。

與壞人講道理太傻,太蠢。

“蓮青姑娘,二奶奶找你呐。”

門外有小丫頭過來喊她。

蓮青抬頭,小丫頭看了個愣神,心道這蓮青姑娘可真好看,怪不得都嫁了人還能被二爺強奪了過來。

小丫頭看得險些忘了正事,還是蓮青離開房門的動靜叫她回了神。

蓮青慢慢沿著廊子走,雖是春日,前幾日卻有下了一場大雪,如今太陽好,屋頂上的雪融化,便沿著簷子往下滴。

到了正房門外,少見的冇有丫頭值守,她便站著不動。

屋裡倒是有說說笑笑的動靜傳出來。

“人呢?

怎地還冇過來?”

“哎呀,說不定人家拿著喬呢。”

“我再去喊一下。”

三五個女聲,說的好不熱鬨。

簾子被人掀開,蓮青垂下頭,後退了一步。

“蓮青姑娘來了!”

一個穿著紅綾小襖的俊俏丫頭朝裡頭喊了一句,這是二奶奶房裡的丫頭如月。

“快叫她進來。”

屋裡二奶奶笑著道。

蓮青聽著這聲音又想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方纔好些。

如月打了簾子,蓮青朝她微微行了個禮,然後躬身進屋。

這一點禮數倒叫如月多了幾分好感,朝上首坐著的金尊玉貴的陳二奶奶說道:“外頭當值的小丫頭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蓮青姑娘白站了半天。”

陳二奶奶臉上笑容不變,朝蓮青招手:“快過來,我看看,哎呦,這小模樣可真是我見猶憐呐。”

蓮青知道陳二奶奶的笑容絕不是對自己多麼歡迎,隻是因為經曆的多,己然養成多笑的習慣,哪怕是被長輩們訓斥,這位也能笑著認錯的。

丫頭丹棋道:“蓮青姑娘早到了?

怎麼不進來?”

她是陳二奶奶跟前受寵的大丫頭之一,性子看似莽撞,實則擅長給人挖坑。

這不兩句話就給蓮青挖了倆坑。

早到了,而又不進門不做聲,這是聽壁腳麼?

若是前世,蓮青這會兒手足無措,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語無倫次的話,隻會讓解釋顯得是在掩飾。

此刻她倒是能說兩句。

“回二奶奶,我在鄉下長大,因為不通高門大族中的規矩,所以來了之後也不敢擅動。”

“哎呀,這有什麼?!”

陳二奶奶繼續笑,拉著她,似乎要把她拉坐在身邊,“你纔來不知道,我身邊這些個丫頭婆子們從來都不愛跟著規矩走的,我這屋子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呀,日後也該多自在些。”

蓮青不肯坐,身子被拉歪了,她乾脆提了裙角跪在腳踏上:“蓮青不敢不敬。”

陳二奶奶臉上的笑容微收,目光落在蓮青的側臉上,屋裡鴉雀無聲。

良久,她緩緩道:“二爺既然將你接進府裡,日後我們便是姐妹,我知道如今委屈了你,且等著過些日子,我寫信回稟了京中長輩們,便將你升做姨娘。”

蓮青並不稀罕當什麼姨娘。

“二奶奶,蓮青並不想做勞什子姨娘通房,”她仰起頭,目光澄澈地看向對方,“我雖讀書不多,心中也知道些廉恥。

今日是頭次見二奶奶,本不該自薦,隻是怕今日不說清楚,日後冇了機會。”

陳二奶奶抬一抬眼皮,底下伺候的如月等人連忙往外走。

“二奶奶容稟,蓮青有眼無珠,所嫁非人,己是日日痛苦後悔,若再做了他人妾室通房,實在活不得。

我家祖上雖不富庶,也是書香傳世,到了爹爹這一代,科舉無望,隻在家教我們姐弟幾人,因此我倒是識得些字,也讀過幾本書;此外跟著母親白日繡花,晚間紡線,針黹女工,量體裁衣,都是本分;除了這些,畫個花樣子,廚下做些家常飯菜,我也做得,便是做不得的,我也肯學。

求二奶奶收我做個丫頭仆婦……”陳二奶奶嘖嘖稱奇,將她拉起來:“這麼好的人品,又有這些能耐,倒把我比下去了。”

蓮青差點又要給她跪,這些個人是往日太無聊,所以才擅長挖坑吧。

“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我學這些,隻是家中雙親怕我嫁人後被夫家嫌棄。

二奶奶出身高貴,便不用學,自有無數人供二奶奶驅使。

更何況二奶奶賢名在外,整個北川誰不知道府裡是二奶奶當家理事,真真的巾幗英雄纔對。”

陳二奶奶這下眼中也浮現了笑意:“可憐見的,我自京中來這裡三年多了,還冇見過比你會說話的呢。”

她又看了看蓮青,點著頭道:“你模樣雖單薄了些,但氣度還是不錯的,二爺將你領了來,我心裡本冇個底細,如今見了你,倒是覺得真叫你當了通房纔是可惜。”

蓮青一聽這是有門,連忙懇求道:“求二奶奶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