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邙山山下。
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嶺,偶爾從林間騰飛的貓頭鷹發出幾聲尖銳的嬰孩啼叫,敲響了當晚的喪鐘。
夜幕山林往往殺機四伏,卻仍有一間燈火通明的客棧安逸的佇立在茫茫黑暗裡,落了色的牌匾上方方正正的“洪福客棧”四字,似乎成了所有邪惡的朝聖處,蠱惑失落的人心。
客棧不過上下兩層,看著已是年久失修了,幾扇門窗在秋夜寒風下顯得愈加羸弱,決計是經不起大風大雨了。
飽經風霜的房簷上掛著幾串人頭大小的紅燈籠,蒼白的火焰緩緩跳動,火光透過絹紙可以看清裡麵奄奄一息的火苗,像被抽乾了血的心臟,蜷縮成團脈搏無力跳動。
門口拴著一條身條乾巴細長的黑狗,黑狗趴在地上,似乎還瞎了一隻眼,深色的長疤趴在枯瘦臉上,更顯得猙獰凶惡。
片刻後,夜更深,月影血色漸濃,客棧終於迎來今晚的第一位客人,但或許,也是最後一位。
披著月色的身影在客棧門外緩緩站定,在地上落下一道頎長的影子。
來者身高七尺有餘,著一襲黑衣,以灑金點綴,戴著一副佈滿暗色紋路的玄鐵手套,手臂上纏著金剛鎖鏈,氣勢不凡。
其人身形瘦削挺立如鬆,頭頂黑色氈帽,遮住瞭如星一般的眸子,隻露出優越的下頜和櫻花般的唇色。
幾縷蒼白的火光透過紅紗,結成錯錯落落的網將男人籠罩其中,映照著少年清雋的麵龐,還有掛在腰間的青銅腰牌,一麵鐫刻著山川綿延萬裡長城,一麵刻著兩個方正楷字,沈練。
“汪汪汪……”
剛剛還像是睡死過去的黑狗聞到活人的味道瞬間跳了起來,齜牙咧嘴,口涎亂飛,滿身的毛緊跟豎起,瘋了一樣的朝來人狂吠。
沈練腳步微頓,抬眸向黑狗看去,微微下垂的桃花眼眼線狹長,柔和間又充斥著淩厲。
少年仍是神色淡淡,唇角繃成一條直線,不含情緒的一眼掃去,那黑狗倏地便止住了動作,像是遇到了天敵,顫巍巍的趴了回去,狗頭緊貼地麵,發出嗚咽嗚咽的求饒聲,似是在臣服。
“嗬。”
沈練將視線緩緩收回,麵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客棧,隻見那大紅燈籠下,白光暈著血色的紅邊,可以看清老舊的大門上貼著紫色的迎賓聯。
橫批:貴客光臨
上聯:往來人間途,途間任來往
下聯:逍遙天上客,客上添逍遙
皎皎紅月,荒涼山嶺,燈火客棧,從容少年,構成了當夜最詭異莫名的畫麵,卻又出奇的和諧。
沈練好整以暇的多看了兩眼,偏長的眼尾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輕描淡寫的冷肅。
隨後他仰起頭,睨了眼泛紅的月,嘴角倏然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誰說殺人夜,非要月黑天?”
秋風獵獵,沈練抬步繼續向前走去。
大概是深夜的狗叫聲擾了店主人的清靜,人未到聲先至,嘶啞的罵出聲:“該死的狗東西,再叫喚宰了你吃肉。”
緊接著,伴著“哢吱”的響,佈滿風霜的破木大門忽然打開,激起一陣磨牙似的噪聲,隨後一個頭髮斑白的中年男人從門後冒出頭來。
男人長著一張國字臉,顴骨突出,八字鬍三角眼,眼窩很深,一隻眼上還蒙著黑布,看著其貌不揚,甚至有些不倫不類。
沈練剛好與男人對視了個正著,男人那張飽經風霜滄桑的臉上露出了靦腆卻違和的笑。
男人朝沈練哈了哈腰腰,剛要開口,身後突然傳來嬌媚的女聲:“當家的,是來客了嗎?”
話音落下,門打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從男人背後走了過來,看到沈練眼前瞬間一亮:“哎呦客官,您快往裡邊請。”
“哎是,客官您請。”男人弓著腰朝沈練做了個請的動作。
“嗯。”沈練不動聲色頷首,抬手壓了壓氈帽,掩下寒霜肆意的星眸,長腿一邁當仁不讓的坐在了大堂正中間的位置上。
身後,男人和婦人相視一眼,迥然不同的麵龐上露出了相似的神色,兩雙瞳孔裡血光轉瞬即逝,隻留下一抹嗜血的底色。
“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咱家有上好的客房,保管您今晚睡得舒服 。”婦人緊跟兩步上前,紅唇輕啟,讓人骨軟筋酥的聲音從口中吐了出來,媚意沁入血肉。
美婦人眨眨眼,媚意橫生,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眸似乎能勾人奪魄,誘人沉淪。
“哦?那我得好好試試。”沈練不動如山,眉眼似掛著淺笑,從容的撩撥回去。
婦人臉上浮現一絲羞澀的紅暈,輕快的應著:“哎,客官,我這就讓當家的給您備菜,咱家的燒肉也是一絕。”
“嗯,再來壺好酒。”沈練唇角揚起,扔出幾兩碎銀:“上菜麻利點,彆耽誤了我們的正事。”
少年的行徑放蕩不羈,紈絝十足。
婦人言笑晏晏,點點頭,腳步輕盈的朝後廚走去。
客棧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麵上看著乾淨整潔,實則不過是披上了廉價的外皮,其隱藏在牆角內積厚的灰塵和遍佈的蛛網,纔是它外皮下的真正麵目。
所有的角落都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就連掛在大堂正上方的人皮字畫也染上了焦黃,畫中人麵孔模糊獨留一雙眼眸栩栩如生,更為這間客棧添上了一筆詭異色彩。
少年狹長的桃花眼緩緩眯起,跟隨著玉娘妖嬈身影遠去,火一樣熾烈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隔絕後廚與大堂的灰白門簾上。
堂內,沈練深意一笑,掩在氈帽下的眼神微動,將整座客棧攏入眼底,眼尾上揚,清朗的少年聲徐徐響起:“有趣。”
希望結果讓他滿意,不負他親自跑一趟。
後廚內,灰撲的牆麵陰寒潮濕,還染著尚未乾透的血漬,上麵掛滿了從頭到腳被分成一半的人類屍身,像是燻肉似地放在火上熏著。
還有被串在大鐵簽子上的大腿,從大腿根穿透至腳心,放在火架子上一點點烤著,焦香味四溢。
更甚,還有不過三歲大的嬰孩屍身被泡在了盛滿濁酒的瓷缸裡,散發出獨特的酒香。
這哪裡是間廚房,分明是人間地獄,這裡所有的食材全部取自人身,新鮮的心肝肺腸一盆盆的堆放在角落,屍水遍地。
便是人肉被烤出的焦香都掩蓋不住那股血肉糜爛令人作嘔的味道。
而就在這地獄裡,男人卻像餓死鬼似地正捧著一條被處理乾淨的大腿猛啃著,新鮮的大腿肉還在往外滲血,染紅了店老闆的半張臉。
男人卻樂在其中,長舌輕而易舉便將臉上的血肉殘渣捲入口中,扁厚的嘴唇砸吧幾下,喉嚨一滾,新鮮的血肉便被吞入進去,最後意猶未儘的舔了舔血紅的嘴角,畫麵驚悚。
恰在此時,婦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扭著柔軟的腰肢來到男人身邊,恨鐵不成鋼的笑罵:“饞嘴東西,外麵有正新鮮的,誰還吃這舊日子的貨色。”
男人可怖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從肉渣中抬起頭:“玉娘,我這不是餓了嗎,想吃。”
被喚作玉孃的婦人無奈搖頭,雖是這麼說,但她也忍不住的抱起碎肉舔舐了起來。
很快,掛在骨頭上的血腥被舔了個乾淨,兩人仍有些流連忘返。
“玉娘,外麵的血肉真新鮮啊,香的我都等不及了。”男人舔著唇角,想到沈練鮮香的血肉就口中生津。
玉娘亦是目光如醉,眼中儘是淫意:“彆急,外麵的可是個雛啊,等我先嚐嘗。”
男人憨態的點點頭,“好,玉娘先嚐。”
片刻後,玉娘和男人從後廚走出,手上端著各式各樣的肉菜,肉香瀰漫,像是在空氣中撒了春藥,一點一點勾動沈練埋藏心底的**。
“客官,讓您久等了,玉娘在這給您賠不是了。”玉娘垂下眼簾柔媚告歉,豐盈性感的嬌軀帶著醉人的幽香,一顰一笑都風情萬種。
“無妨。”沈練垂下眼簾,眼見桌上擺滿了佳肴,他卻冇有半分動筷的心思。
沈練神色不變,眼簾遮下再度掀起,隻見桌上的佳肴已是換了一副模樣,紙白的瓷盤上盛著鮮紅還滲著汁水的血肉,也不知是從哪個人屍上剁下來的碎肉。
男人眼神微動,似乎冇有注意到玉娘蕩婦一般的行徑,點頭哈腰:“客官,您慢用,有什麼事情您交代玉娘就行。”
“嗬。”沈練輕笑,纏繞在手臂上的鎖鏈發出陣陣金鳴,玄鐵手套重若千鈞,可在他手上卻輕如鴻毛。
沈練抬起手臂放在殘舊的木桌上,咚的一聲桌麵凹下幾分,烙出一個巴掌大的手印,薄唇輕啟:“倒酒。”
男人與玉娘眼神相錯而過,男人向玉娘傳去警惕的目光,而玉娘卻不以為意。
男人不著痕跡的颳了沈練一眼,這才轉身朝後廚走去,而玉娘則是哎了一聲,蓮步輕移,抬起素手為沈練倒上一杯濁酒。
沁人的酒香鑽入鼻腔,沈練著迷般的輕嗅,像是毫無察覺酒香中的屍氣,不禁喟歎一聲,“好酒!”
語落,沈練當即垂下頭,用嘴叼起杯沿牛飲一般仰頭吞入。
渾濁酒液飛濺,順著脖頸淌進衣領,胸前濕透一片,隱約勾勒出少年精壯有力的肌肉。
玉娘似是驚歎,忙從胸前掏出粉白的帕子,攜著幽香為沈練擦拭。
素手碰到少年的肌理,玉娘臉上忽然染上了紅霞,含羞帶怯的挑動貓眼,重新斟滿酒遞到沈練嘴邊,聲音柔媚:“客官,玉娘伺候您。”
沈練長籲一聲,麵上微醺,似是著了道:“哈哈哈,甚好。”
“客官,請。”
沈練來者不拒,冇一會兒的功夫,沈練已經一壺酒下了肚,許是美酒撩人,眼尾都沾上了殷紅。
玉娘舔舔嘴角,心底有些迫不及待,掩嘴輕笑,“客官,玉娘給您把氈帽摘了可好,不然奴家可是不好伺候呢。”
“嗯,好啊,玉娘幫我摘。”清朗的少年音色充斥著朦朧醉意,唇齒間都沁著醇厚的酒香,像是有勾子一樣,勾著玉娘蠢蠢欲動。
氈帽摘下,露出半掩的清雋眉眼,斷劍粗眉,天庭飽滿,鼻梁高挺,如畫的少年頓時闖入了玉娘漆黑的瞳孔深處。
“客官,該歇息了,玉娘扶您上樓。”玉娘呼氣如蘭,帶著沉醉的香氣撲進沈練懷中。
沈練反手勾住女人纖細柔軟的腰肢,清澈的桃花眼中彷彿混沌一片,“好啊,玉娘一起。”
“討厭。”玉娘欲語還休的嬌喝一聲,身子頃刻更軟了幾分,身上的香味像是毒藥,引人墮落。
“嗬嗬嗬……玉娘不喜歡?”沈練一陣輕笑,不掩醉態的音色更像是久經沙場的嫖客,一舉一動都深諳此道。
女人嬌軀輕顫,泛紅的臉頰深埋沈練懷中,彷彿將羞澀刻入了骨子裡,可實際上……
兩人一路踉踉蹌蹌的來到早已備好的臥房,房間掛滿了鮮紅的綢緞,床上鋪著龍鳳呈祥的錦被,紅燭搖曳,儼然是結親洞房的模樣。
沈練挑動斷眉,眸底一片清明,卻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大手拉住女人身子,順勢便倒在了店老闆精心佈置的大床上。
玉娘從善如流的靠在沈練懷中,聲音像是摻了春藥一樣的嬌媚:“官人,奴家還不知道官人叫什麼名字。”
“沈練,我叫沈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