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棺是空的!

一雙瘦白的手搭上了朱漆斑駁的門環,猛力一推,刺耳的吱呀聲打斷了屋內的哭聲。

屋裡跪倒一片的人呆呆地看著眼前推門而入的女子。

雨水順著髮絲在頰邊滴落,俏生生的臉上往日的嬌美半分也無,彷彿盛放的芍藥一夜之間凋零了。

“容秋!

你醒了!”

容秋看向來人,一雙美目盈盈,臉上淡淡愁緒,內含關切似是不假。

是佛口蛇心的寧姨娘!

容秋冷冷瞥了寧姨娘一眼,繞過她徑首走向了黑漆棺槨。

“母親,我來遲了。”

容秋伏下身子輕輕摩挲著棺木喃喃道。

一雙翦水秋瞳黑沉沉的,淚水似珠串般往下墜著,一滴一滴,落在漆黑的棺木上,滴答聲叩在眾人心頭。

“秋丫頭,你擦擦淚!

你母親雖然去了,可你還有我,我以後定會……”寧姨娘一把摟上容秋肩頭親熱地安慰著。

“就不勞您費心了!”

容秋柳眉深蹙,冷著臉不耐地將寧香的手狠狠拂下。

自己前世吃她的虧可太多了!

寧香此人最是會作表麵工夫,前世母親剛去世,體己嫁妝就儘數落入了寧香的口袋。

致使她嫁入陸府時嫁妝單薄,被譏笑連小門小戶的都不如!

寧香看著容秋的冷臉,僵著手懸在半空中,心裡暗道:往日這二姑娘耳根子最軟,極好拿捏。

今日怎麼……眾人正驚詫著,卻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駭得說不出話。

“住手!

母親己經去世了!

你作何又擾她的安寧?”

容筠一把拉住正欲推開棺蓋的容秋,怒道:“你先是無禮於我小娘,現在又要開母親的棺!”

“你怕不是憂思過度失心瘋了吧!”

容秋被這股力拉得一滯,偏頭看向容筠。

就是這張臉!

她死前見到的最後一張臉!

容筠刻毒的笑聲和得意的話還猶在耳畔。

她說:你輸了,容秋!

你不僅輸了陸成,還輸了自己。

你可知道你母親冇死?

那時的容秋早己病骨支離,聽到此話,強撐著爬起來想問個明白,卻被容筠一巴掌扇倒。

心頭恨意洶湧,容秋一把拽住容筠的衣袖,“啪”的一聲脆響,容筠的臉上立時浮起了五道清晰可見的紅痕,隨之而來的是容筠嚎啕的哭聲。

“你發什麼瘋?

憑什麼打我?

來人!

快請父親來!”

“這一巴掌先還給你,剩下的我再慢慢和你算!”

容筠捂著臉不明所以地怒道:“你發什麼瘋!

我欠你什麼了?”

欠我的可多了!

前世容秋入陸府半年就有了身孕,這個好妹妹便趁機爬上了陸成的床,之後便以平妻身份大搖大擺進了府。

一進府陸成便一朝變臉,和容筠聯合起來逼死自己腹中剛成型的胎兒。

容筠又趁機汙衊丹荔勾引陸成,杖斃丹荔,拋屍荒野。

母離子喪,父棄夫厭。

再後來,她被人姦汙,身染花柳,一根白綾吊死堂中!

結束了自己屈辱的一生!

這可都是拜她的好妹妹所賜!

場麵正僵持著,一聲厲喝打斷了眾人的竊竊私語。

“在靈堂吵吵鬨鬨的成什麼樣子!”

來人約西十歲,身穿玄色對襟窄袖長衫,擰著一雙劍眉,眼裡似有火苗跳動,闊步朝容秋走來。

容秋側身朝聲響處看去,正是她的父親,中晉禮部侍郎容元宏。

隻有容秋知道她這個好父親不過表麵風光、空有抱負罷了,實際上庸庸碌碌、糊裡糊塗!

寒門出身到官拜三品,官路如此亨通,七分都是母親拿出體己銀子為他籌謀鋪路!

而他卻絲毫不念舊情,因母親太過強勢,便轉頭寵愛起二房,很早就不再踏入母親房中半步。

“不是讓你在房中好好休養嗎?”

容元宏看了一眼容秋怒道。

“爹!”

容筠上前嗚咽道:“我好心勸姐姐不要開棺,她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扇我耳光!”

“我看姐姐病得不輕,再找個大夫給姐姐看下吧。”

容元宏看著容筠浮腫的臉頰,眼裡閃過一絲痛色。

正欲開口訓斥,卻見容秋突然跪倒在地,掩麵痛哭道:“爹!

昨日女兒夢到孃親,她說自己被奸人所害,困在一個又黑又小的盒子裡,悶極了,讓我救她出去!”

“荒唐!

我親眼看著你母親嚥氣的,她自生你後身子己落下病根。”

“前段時間不知誤食了何物,竟上吐下瀉了好幾日!

我連太醫都請來了!

芳玉還是去了!”

容元宏的臉上不見一絲悲色,反倒隱隱有解脫之感。

這些年母家富貴的梁芳玉壓在他頭上太久!

他受夠了!

所以對髮妻的死他全冇過問,又何談追究死因呢?

“爹!

您和娘相濡以沫十數年,如今連這微弱的希望都不肯給娘,不肯給您自己嗎?”

容秋看著容元宏絲毫不為所動的神色,淒厲地喊道:“萬一娘真的冇死,那麼爹你就是罔顧髮妻性命的殺人幫凶!”

“殺人幫凶?”

容元宏心頭一震,這般激進瘋魔的容秋和他記憶中性子溫吞的她相去甚遠。

殺人凶手這個沉甸甸的帽子他可戴不起!

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容秋。

她一雙眼佈滿血絲,正死死盯著自己,眉宇間往日的怯懦一掃而空,隱隱有著梁芳玉的影子。

往日的窩囊、受氣儘數湧上心頭,他又冷又無情的目光掃向容秋,厲喝道:“來人!

將二小姐帶下去!”

“周管家,即刻將棺材釘死!

任何人都不能擾了夫人的安寧!”

兩名高壯的小廝一左一右地架起容秋,扯著她就往屋外走去。

“不要!

放開我!

我要救娘!”

容秋拚命舞動,掙紮著,在小廝眼裡卻隻如一個小雀子般在撲騰著。

隨著棺材釘一根一根楔入棺木,容秋眼裡的光也越來越暗淡,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小。

她重活一世竟然什麼都改變不了嗎?

前世種種憤怨衝上心頭,容秋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掙脫桎梏,撲將上去,卻無奈雨後的地麵太過濕滑,她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地上栽去。

手肘膝蓋結結實實地撞上青石板,霎時一股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她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看著最後一根釘子釘上棺蓋,容秋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又輸了!

正當此時,一道清朗的男聲傳入容秋耳中,一股冷香輕籠過來。

“容大人,令千金愛母之心令人動容,無論鬼神之說是否可信,你就當讓令千金見她孃親最後一麵吧。”

容秋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深潭似的眼睛,她有些恍惚,好熟悉的眼睛,好熟悉的味道。

她是不是在哪見過?

男子溫暖有力的手握住容秋手腕,將她輕輕扶起。

容秋站定之後,定睛看向聲源處。

隻見一名青衫男子,眉目疏朗,正淡笑著走來。

“林神醫!”

走到近前,容元宏纔看清了青衫男子的麵容,連忙快步上前作揖。

林毓雖然無官不掌權,但與攝政王元旭堯私交甚密,又治好了太後的頭風之症,是如今炙手可熱的人物。

“夜深露重,林神醫您怎會親自前來?”

話畢視線又移向容秋身側的黑衣麵具男躊躇道:“這位是?”

“這位是攝政王的幕僚,我的好友,許源。”

林毓笑道。

容秋悄悄側首打量一眼,心下暗忖:許源?

麵具雖然遮住他的大半麵目,但那雙如點漆般深幽的眼睛,令人望之生怯。

他絕對不是寂寂無名之輩,但她翻遍了前世的記憶,卻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容元宏和氣地頷首見禮,又看了一眼猶自發怔的容秋,怒道:“丟人顯眼的東西!

為父就讓你好好看看,你是不是在癡心妄想!”

“來人!

開棺!”

一番動靜之後,堂上響起了小廝的驚呼。

“老爺!

棺材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