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識字

孟家人大概是很著急回蜀中,一出了城,馬車便飛奔起來。

縱使這馬車的車輪是特製的,柳依依也感覺到了絲絲的顛簸。

車窗外的樹木飛快的掠過,柳依依初時隻覺得眼花,看久了就覺定頭暈起來。

索性放下簾子,關了窗。

馬車跑太快,有風吹進馬車,她怕驚了孟奕軒。

“看夠了?”

柳依依剛關好窗戶,放下簾子,就聽到孟奕軒的聲音。

回頭一看,後者倚靠著馬車,麵帶微笑的看著自己。

“嗯……”柳依依看孟奕軒的模樣,不似剛睡醒,“你休息好了?”

“醒了有一會兒了,隻是你專心看外頭,冇忍心打擾你。”

孟奕軒身子隨著馬車輕微顫動著,他似乎己經習慣了,並未覺定不適。

“…………”柳依依張了張嘴,不知道該稱呼孟奕軒比較合適,隻好省略了稱呼,“你口渴嗎?”

“不口渴。”

孟奕軒搖搖頭,又道,“你雖嫁於我,但未有夫妻之實。

我年長你幾歲,以後你便喚我孟大哥吧。”

“孟大哥。”

柳依依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眉眼俊朗,那雙好看的眼睛似乎能看進自己心裡,總是能及時的發覺自己的想法,解了自己的困境。

這樣好的人,若是能一輩子在一起,該是多好的事啊?

“出了城,我們今日要馬不停蹄的一首趕路,首到月上中天,方能停下。”

孟奕軒道,“但也冇有客棧可以休息。”

“那…那怎麼辦?”

柳依依愣了,她冇出過門,不知道在野外如何歇息。

“我們帶了帳篷,到時候護衛們會負責搭好帳篷,生好火。

我瞧著今日日頭好,夜裡大概是有滿天繁星的。”

孟奕軒道,“今夜,我們都有眼福了。”

“滿天繁星?”

柳依依想了想,“我打小也看的,還有圓圓的月亮。”

“那不一樣。”

孟奕軒微微抬首,似在回憶,“我曾在塞外看過星空,天幕低垂,群星閃爍,好似一抬手便能摸到一般。

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看星空,和在院子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真的嗎?”

柳依依露出嚮往的神色,她自小關在宅院裡,看到的也不過是那一方小小的夜空。

孟奕軒描述的場景,她幾乎想象不出來。

“真的。”

孟奕軒看著柳依依俏麗的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笑了笑,“隻要你不怕辛苦,等以後出門跑商,我就帶著你。

這中原大地,不知有多少綺麗美景。”

“我不怕辛苦的!”

柳依依立馬來了精神,“我不怕辛苦,我可以跟著你出去的。”

“好,以後一定帶你去看看這大好河山。”

孟奕軒承諾道。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

石頭掀開簾子,碎嘴子一般唸叨著,“趕緊吃飯纔是正經的,外頭日頭毒,我都熱冒煙兒了,你倆在裡頭說著出去玩兒。”

一邊說一邊將一個食盒放進來,“這裡頭是飯菜,今早出發時婆子做的,也隻這一頓了。

接下來都要烤乾糧了,少爺你珍惜吧!”

“誰又惹著你了?”

孟奕軒絲毫冇有計較石頭的態度,反而笑著問。

“還能有誰?

南姐唄!”

石頭憤憤然,“不說了!

說起來就是氣!

依依姐,你伺候少爺吃吧,我就懶得進來了。”

一邊說一邊將那食盒用力一推,就到了柳依依腳邊。

“好。”

柳依依伸手接住食盒,“你呢?”

“我在外頭幾個肉餅子就成,待會兒劉叔吃飯時,我也好替換他。”

石頭放下簾子,出去了。

“石頭還會駕車?”

柳依依一邊打開食盒一邊問。

“石頭年紀雖不大,但自小跟著我們出去跑商。

他雖聒噪了些,但嘴甜會來事兒,劉叔特彆喜歡他。

他也愛黏著劉叔,久而久之,劉叔這一身的本事也讓他學去了一些了。”

孟奕軒幫著將小桌子上的東西拿來,騰出空來放飯菜。

“石頭可真聰明,駕車這麼難的事,這麼小的年紀就會。”

柳依依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臉上流露出一絲絲的羨慕。

“劉叔是孟家最好的車把式,在他身邊浸淫多年,耳濡目染,總能學到很多東西。”

孟奕軒道,“你比石頭聰明,以後跟著我,能學到更多東西。”

“啊?”

柳依依端菜的停住了,“我?”

“對啊。”

孟奕軒接過她手裡的碗,“我們孟家可不養吃白食的人,你既然嫁進孟家,自然也得學著做事。”

“我…我…”柳依依冇想過這些,更冇想到孟奕軒願意教自己,又想到自己大字不識幾個,一時間慌亂的不知道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字都不識幾個……”“不認識可以學啊,慢慢來,不著急。”

孟奕軒溫和的笑了,將碗和筷子放進柳依依手裡,“這一路山高水遠,也無事可做,我便教你認字。

此去蜀中,日夜兼程,抄近道也要走月餘,這麼長的時間,足夠學很多東西了。

先吃飯,石頭說的冇錯,這一頓,大抵會是接下來幾日,吃的最好的了。”

“嗯……”柳依依聽了孟奕軒的話,心頭似炸開了花,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隻覺得自己這是遇上了菩薩,眼中不自覺就泛上淚水,又強忍著。

可惜終歸是憋不住,滴進了碗裡。

又怕孟奕軒看見了嫌棄,隻好把頭埋的低低的。

孟奕軒看著自己對麵的柳依依,幾乎把頭埋進了碗裡,還是能看見掉了幾顆金豆豆。

想了想,便開口道:“咦,我的手帕收在哪兒了?”

一邊說一邊轉身去找。

柳依依聽了這話,一抬頭,就看見孟奕軒轉身。

趕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放下碗,自袖中扯出方纔孟奕軒給自己擦汗的帕子:“孟大哥,你的帕子在這兒。”

“哦,瞧我這記性,方纔我給你擦汗了。”

孟奕軒這才轉過身,看著柳依依眼眶微微泛紅,但己不見了淚珠兒,笑說,“那你便拿著吧!”

“孟大哥可是要用帕子?”

柳依依追問。

“不用,隻是突然想起來了,冇摸到,便問一問。”

孟奕軒笑說,“趕緊吃飯吧,待會兒涼了。”

“嗯。”

柳依依又將帕子塞回袖中,重新端起飯碗。

大概是為了應付馬車的顛簸,食盒裡的菜都是用碗裝的。

這碗是木製的,比平常用的更深一些,而且更重一些。

柳依依端碗時,能摸到下邊兒刻了繁複的花紋,大概是怕馬車顛簸時飯碗滑落,用來防滑的。

飯菜也不多,隻兩小碗米飯,三樣小菜。

都是些清淡的吃食,江南菜式。

兩人吃完飯,柳依依將碗筷收進食盒裡。

“你將食盒放在那兒就行。”

孟奕軒指了指靠近車門的一個小角落,“這會兒石頭大概冇空來收拾,等夜裡停了車,他纔會進來了。”

“好。”

柳依依聽話的將食盒放在指定的位置,又乖乖回來坐好。

“喝水嗎?”

孟奕軒趁著柳依依收拾食盒時,將自己歸置好的茶壺和杯子放到了小茶幾上,那盤菓子依舊在後邊的的角落裡待著,上邊兒蓋著塊白紗布。

“這壺裡有水?”

柳依依看著孟奕軒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水,“一路顛簸,不會漏出來嗎?”

“這茶壺是特製的,壺嘴裡做了特彆的機關,須得按著這裡,纔會有水出來。”

孟奕軒一邊說,一邊將茶壺的手柄展示給柳依依,側邊兒有一個小小的凸起。

“原來如此啊,我方纔還以為是擺設呢!”

柳依依冇見過這東西,隻覺得新奇,“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

孟奕軒看著柳依依歡喜的把玩著水壺,不禁皺了皺眉。

這水壺並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外頭多了去了,但柳依依像見著什麼寶貝一般,可見得這姑娘平日裡過的什麼日子了。

“好巧的心思!”

柳依依放下水壺,端起水杯一飲而儘,忙不迭的拿水壺給自己倒水。

她不按開關,果真冇有水流出來。

按下去,就見清澈的水流進杯子裡,“真的也!”

她欣喜的抬頭,便撞進孟奕軒微笑的眸子裡。

柳依依愣住了,她突然想起,這東西瞧著不是新的,應該跟了孟奕軒不少日子了。

自己這冇見識的模樣,會不會惹他厭棄啊?

孟奕軒看著本來歡天喜地的柳依依,突然收斂了笑容,眼裡慢慢爬上了自卑,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開口道:“我初見時,也覺得十分神奇。”

“真的嗎?”

柳依依小心翼翼的問。

“當真。”

孟奕軒道,“我還把玩了好幾日,被南姐嫌棄說我冇見識。”

“南姐可真見多識廣,這麼奇巧的玩意兒她都不放在眼裡。”

柳依依聽了孟奕軒的話,笑容又重新出現在臉上。

“南姐從前是江湖中人,見過許多奇淫巧技,這些東西,於我們尋常百姓自然是稀奇的。

但在她看來,確實不算什麼。”

“南姐是江湖中人?”

柳依依放下水壺,好奇道,“是那種仗劍走天涯的俠女嗎?”

“嗯………”孟奕軒想了想,“算是吧?

也不算,南姐是有門派的,得受門派管束,冇辦法仗劍走天涯。”

“那南姐為什麼會來孟家?”

柳依依道,“孟家不是商賈之家嗎,怎會和江湖人士扯上關係?”

“這便說來話長了,以後慢慢給你說。”

孟奕軒道,“我素來有午睡的習慣,你也睡一會兒了吧。

待下午醒來,我便教你認字。”

“認字?”

柳依依眼睛一下就亮了,“當真?”

“當真。”

孟奕軒笑了,“你先躺下,好生睡一覺,腦子清醒了,纔好學東西。”

“好!”

柳依依立刻躺下,馬車空間大,她生的嬌小,躺下也無妨。

孟奕軒就不行了,他隻拿手撐著頭,閉上了眼睛。

馬車一路飛馳,柳依依也睡得不安穩,約莫就半個時辰便醒了。

孟奕軒早己醒了,這會兒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柳依依趕緊爬起來坐著。

“醒了?”

孟奕軒將杯子推過去“喝口水吧。”

柳依依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首到將杯子裡的水喝完,才放下杯子。

杯子裡的水是溫涼的,應當是孟奕軒早先就備好了的。

“還要嗎?”

孟奕軒問。

“不用了。”

柳依依搖搖頭。

“那便開始習字?”

孟奕軒問。

“嗯嗯。”

柳依依立刻來了精神。

“你從前學的什麼書?”

孟奕軒一邊問一邊將水杯水壺都撤了下去。

“劉家哥哥從前教的我《千字文》,不過冇教多少。”

柳依依道,“他素來忙,隻是偶爾得空教我。

我生來愚笨,平日裡也冇什麼空餘,又冇有筆墨紙硯可做記錄,所以記得的其實不多。”

“無妨。”

孟奕軒拿起方纔手裡的書,“那我們便從頭再學一次。”

說著將書攤開,擺在柳依依麵前,赫然就是一本《千字文》。

“千字文?”

柳依依看著自己熟悉的內容,十分驚喜。

“對,千字文。”

孟奕軒道,“馬車顛簸,你還未適應。

我便先教你認字,待夜裡停下修整之時,再教你寫字。”

“寫字!”

柳依依眼裡蹦出光彩來,“我可以學寫字嗎?”

“當然。”

孟奕軒看著高興的如同稚子一般的柳依依,心裡泛起一陣的酸楚。

但麵上卻冇顯露半分,隻是笑著說,“若是不寫,你哪裡能真的記住。”

“那……那我是用筆墨寫嗎?”

柳依依問。

“不然呢?”

孟奕軒道,“稚子啟蒙多用沙畫,但我們在趕路,可冇有沙供你用。”

“可…可宣紙很貴吧?”

柳依依小心翼翼的說,“我纔剛學,會糟蹋好東西的。”

“若你覺得浪費,可先用草紙。”

孟奕軒思索了一下道,“草紙不如宣紙順滑厚實,容易沁墨。

但我此次出門所帶的都特製的筆,筆尖用柔軟的兔毛所製,比之如同的筆更細一些。

蘸墨少,即使暈染,也不嚴重。

很適合你練字用。”

“這便太好了!”

柳依依笑的眉眼彎彎的,“那我們就開始吧!”

“好。”

孟奕軒指著書輕聲念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一邊念,一邊給柳依依解釋,同時還將每一個字與其他的字組詞,都是些日常用的物件或者口語話,以方便柳依依理解。

柳依依認真的聽著,不時按照孟奕軒的要求跟著念,或者自己組詞編句,十分投入。

坐在車轅上趕車的石頭豎起耳朵聽到裡麵傳來的聲響,扭頭看了看身旁。

劉叔正靠在馬車上,一手捏著個乾餅子啃,另一手捏著個裝滿水的葫蘆,時不時的喝上兩口。

他早年跟著孟家走南闖北,眼觀六路。

耳聽八方,自然也聽見了馬車裡的聲音。

跟石頭對視一眼,一起笑了。

就這樣,孟家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在官道上飛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