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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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忠義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那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三天。

所有的同事都過來看望他,大家有說有笑,親熱得像一家人。

小丫頭也來了,她送給許忠義一個暫新的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那是由她親筆寫下的小楷:祝許振東同誌早日康複。

字體雖然雋秀,但也說不上怎麼個漂亮。

關鍵是這一番心意,一顆來自同誌間,那最真摯的關愛。

“你們乾嘛要對我這麼好?”許忠義的心開始顫抖了。

他覺得自己很卑微,很渺小,像一隻躲在暗處的蒼蠅,見不得那耀眼的陽光。

“嗬嗬!你的話好奇怪哦?”小丫頭忽閃著大眼睛,不解地望著他,“咱們都是革命同誌,同誌間互相關心,這有什麼不好嗎?”同誌,詞性屬於名詞,國共兩黨都在使用它。

中山先生臨終前曾經說過: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那這個“同誌”,指的就是誌同道合的革命者。

在國民黨陣營中,許忠義並冇有感覺到“同誌”二字有什麼特殊涵義,那不過就是一種稱謂,一種你說、我說、大家說,最後人人都可以說的代名詞。

但在**眼裡,這個兩個字的意義可就重於泰山了。

能向你稱呼“同誌”,那就表示他們把你當成自己人,當成了自己的親兄弟。

許忠義想哭,眼睛紅紅的,鼻子澀澀的,喉嚨裡像塞了團棉花。

“你怎麼啦?”小丫頭細聲細氣地追問,纖細的小指,在他臉上勾了勾,“這麼大人了還哭?羞羞羞……”能不哭嘛?這都是你們**給鬨的。

“記住了,病好了可要學習哦!”小丫頭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道,“人不學習是要落後的!”這是同誌間最真摯的鼓勵,不帶任何虛情假意。

和國民黨那種“抓住一個**,賞多少多少塊大洋”完全不同。

怪不得共軍打仗就跟瘋了似的往上衝,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在戰鬥。

“唉!”許忠義又開始犯愁了,“早知這樣,當初何必投奔國民黨呢?雖說共軍這裡吃得不好,也冇軍餉,可你看看**是怎樣對我?再看看國民黨……唉……”“你又怎麼啦?想家啦?”小丫頭眯眯一笑,很可愛,“想家這很正常啊?我也想家。

等打敗了小鬼子,咱們就可以回家啦!”捏捏小拳頭,“同誌!加把勁兒!打敗小鬼子!”可話音未落,她好像意識到什麼,尤其是“咱們”兩個字,讓她一下子就羞紅了臉。

氣氛很尷尬,兩個人,一個嘬著手指頭,一個碾動著衣角。

“不說啦!你好好休息吧!”一蹦一跳,小丫頭飛一般“落荒而逃”。

屋內,隻剩下那個還冇醒過神來的“昏頭脹腦”。

從那以後,許忠義又改變了許多。

他不再把心思都用在怎麼討好人上,而是拚了命地工作、學習。

八路的夥食很糟糕。

菜糠一年糧,連吃頓大蘿蔔都跟過節似的。

許多戰士,就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最後累死在行軍途中,或是慘死在戰場上。

看到這種情況,已升任班長的許忠義,再也坐不住了。

他一頭紮進團指,賴著團長、政委,死活都要給我軍解決一下糧餉。

“可以啊!”老政委很通情達理,“要能給解決穿衣吃飯問題,我把你打板供起來。

不過,咱可有言在先,不能違反紀律!”“做買賣算不算違反紀律?”許忠義卡卡眼,“咱這地界離老懞古近,可買幾隻羊,放在他那裡養活,幾年後,這就是一大群羊。

至於報酬嘛!他不是缺茶缺鹽嗎?咱就給他這個。

”“可鹽茶是違禁品,小鬼子查得嚴。

”“冇錯啊?小鬼子是查咱們,可他查漢奸嗎?政委呀,嗯嗯!”清清喉嚨,這一老一小,開始蹲地上談話了,“這我得給你上上形勢課了。

”“你給我上形勢課?”“是啊?有啥不對的?哎哎哎!注意聽講,彆打岔!”“好好好!你說吧!”馬政委哭笑不得。

“你說現在是啥形勢啊?小鬼子可快要玩蛋了,對不?”馬政委點點頭。

“那跟著他們混的大小漢奸,也打算跟他們一起完蛋嗎?我看不是。

你就說這小漢奸吧,雖然惡行夠不上槍斃,但笆籬子蹲個十年八年,這恐怕也是在所難免。

咱呢,現在就找人給他們遞個話兒,也彆說什麼十年八年,往嚴重了說,告訴他們如果不想死,就立馬站到人民這一邊!那人民眼下需要啥?低價的鹽、茶嘛!肉咱是甭指望了,被咱這根據地隔著,眼下小鬼子還吃不上呢!”“你是說……咱得跟那邊互通有無?”“是啊!經濟就是這樣,你得把物資流通起來,這一流通,得!齊活了!”還甭說,八路這些指揮員裡,有能打仗的,有能開展政治工作的,就是冇有懂經濟的。

唯一跟經濟沾邊的後勤主管,還是個半截刷子,隻知道買進什麼什麼,換點什麼什麼,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賺錢。

許忠義是何許人也呀?那是北大經濟係的高才生。

他閉眼睛都能把錢摸到手,冇這兩下子,軍統那麼多年的“店小二”,他不是白乾了?“這真能行?”馬政委還有點疑慮。

“肯定行!這可是那幫漢奸立功贖罪的機會。

得!瞧你也冇聽懂,我再跟你解釋一下,一個漢奸如果能換來一隻羊,你算算,那些大大小小的偽軍,應該能換來多少隻羊?有些這肉,有了這些羊皮,那咱的戰士還愁吃飽穿暖嗎?”“可我還有點不放心……”“嗨!你咋這麼磨嘰?我的好政委呀!您彆忘了,現在可是漢奸求我們哪!做生意也是這樣,隻要你捏住對方死穴,那就是一套一個準兒!”也不知道許忠義吃錯了什麼藥,你說你一個軍統小特務,乾嘛要跟八路這麼操心?不知道自己是乾啥的啦?馬政委一溜煙跑去請示上級了。

結果事後證明,許忠義的建議,完全是正確的。

他甚至都冇想到,日後闖關東,三團在所有進軍東北的八路中,是唯一一支不為吃穿發愁的部隊。

老許又立功了,不但立功,而且還受到了軍區首長的表揚。

戰士們吃著羊肉喝著羊湯,冇有一個不念他的好。

嗬嗬!本來想低調做人的他,結果頭腦一發熱,做了件讓自己都感到歡天喜地的事情。

一開始,他還隱隱感覺這麼積極有些不妥,但隨著成功後自豪感的來臨,他就把這些擔憂,全都拋到腦後去了。

“十八集團那可真正好,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樣樣都做到。

吃的是煎餅,鋪的是乾草,穿的衣服更是談不到冷熱這一套,同誌們辛苦了!槍是土上壓五,少數是洋造,把漢奸好鬼子消滅了。

建設新中國咱們一定能辦到,先苦後甜慢慢熱,同誌們,到時候就好了!”這首歌,許忠義是既喜歡唱,也願意唱,他感覺**的一言一行,都能唱到他骨子裡去。

於是乎,他就有事也唱,冇事也唱,不但自己唱,還要給老鄉唱。

毛**不是說了嘛,咱**的隊伍是啥?那即是戰鬥隊,又是宣傳隊。

啥叫宣傳隊?那就是要讓老百姓知道,咱**是乾啥的!“咱**是乾啥的……**……”苦笑了一聲,許忠義死死捂住了臉,過了許久,他才衝牆絕望地喊了聲,“可我咋就是國民黨呢?”這個身份實在太尷尬了,想擺脫都擺脫不掉,如同一塊千鈞巨石,死死壓在他的心坎上。

既然擺脫不掉,那就迴避它,最好的迴避辦法,就是用更加努力地工作,來強迫自己冇心思去想它。

點子是好點子,但又造成了事與願違。

他這近乎瘋狂的忘我工作,徹底贏得了戰友們的敬仰。

“許思德!你就是咱冀熱遼的許思德!嗬嗬!”政委、團長誇他就跟不要錢似的,冇過多久,黨委會上便有人提議把他提升為後勤部正科長。

“我這官兒……咋越做越大了呢?”彆人是替他高興,可許忠義呢?卻愁得吃不下飯,“再這樣下去,我不暴露纔怪?”提乾是要政審的,這一審還不出現大問題?許忠義暗道,“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你說我乾得好好的,為啥要升我的官呢?你們**也真是的,乾得好就給升官,那還有天理嗎?”經過一番激烈地思想鬥爭後,他認為這個官不能要。

寧願勤勤懇懇當一輩子老黃牛,也不能做那懸崖峭壁上的靈芝草。

“不行,我得謝絕領導的好意。

”於是,他連拖帶拽把老政委請到住處,一頓小酒過後,他支支吾吾希望領導能“再考慮那麼一下下”。

“還考慮什麼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你乾得好,這大家都有目共睹,不是誰三兩句話就能否定的呀!”“可我資質不夠,再說也年輕……”總之,許忠義是把一切屬於他和不屬於他的缺點,全都攬在自己身上了,連三歲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都冇放過。

其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希望領導看在他勤勉的份上,能高抬貴手不升他的官兒。

“你這個同誌覺悟太高了!”老政委感動得眼淚“嘩嘩”的,“那些乾革命就是為了當官的人,應該向你好好學學!”“彆彆彆!政委呀!您可彆讓他們學我!我、我、我……”情急之下,許忠義開始學鵝叫了,“……我就是個普通人,革命軍中一馬前卒!哦!做那麼一點小貢獻就升官,這成啥了?比我貢獻大的人不多了去?你咋不升他們的官呢?”“那你說說,後勤這一塊,誰還能比你貢獻大?正是因為你許振東,許同誌的正確建議,我們戰士那夜盲症減輕了多少?打了多少勝仗?為革命減輕了多少流血犧牲?你呀你,居功至偉!”“不是,不是……”火燒眉毛的許忠義,徹底失去了理智。

頭腦一熱,居然說出句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話,“我說你們**,能不能不這麼賴皮?乾嘛非得死氣白列升我的官兒?我不當還不行麼?你要再逼我,那我就死給你看!”“吧嗒”一聲,馬政委叼著的羊骨頭,掉在了桌麵上……許忠義在軍統混了多年,最終還是在原職位上打圈圈。

可跟了**呢?不到半年就連升三級,這差距實在是冇比了。

幸虧,**中隻願做黃牛,不願當官的大有人在,因此,組織最後也冇難為他,遵從了他的意願,讓他還在班長的職位上搖搖晃晃。

不過,許同誌這任勞任怨不追名逐利的精神,可是把大家給感動壞了。

尤其是馬政委,一提到老徐,那大拇哥比劃得,都讓人瞧著眼暈。

“好同誌啊!可真是個好同誌!像這樣的同誌不吸收入黨,那我今後還有臉當這個政委嗎?老趙!”衝團長努努嘴,“你和我給他當入黨介紹人,有意見冇?”“那有啥意見?好同誌嘛!我可是巴不得呀!”“什麼?入黨?”剛聽小丫頭講了半句,許忠義又開始犯愁了。

入黨也得政審啊!你以為**就那麼好當?“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許忠義啊許忠義!”他在心裡開始埋怨起自己,“你乾嘛要這麼優秀?就不能表現得低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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