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用過甜蜜的花瓣和鋒利的刺說愛你,如今卻懇求變成風傾聽你,變成流水蜿蜒向你。
——塞爾努達《現實與**》
鬆市空氣濕熱,暮雲靉靆,雨霽後的風伴著涼意,花店門口堆放著姹紫嫣紅的花。
賣花的姑娘搬著一盆開得正豔的海棠擺在外麵,抬頭擦汗時,望見長身玉立走來的身影,眼神一亮,下意識捋了把自己的頭髮。
男人身形頎長,著淺灰色襯衫,黑色西裝褲,避開地麵的水窪,長腿闊步地朝這邊走。
往上,是張如油墨畫般讓人見之不忘的臉,鮮明的輪廓極其惹眼,比最為穠麗的花更甚。
他表情有些閒散,似天邊無所事事飄蕩的雲。
至近前,他隨意道:“有洋水仙麼?”
她和他目光對上,臉不受控地發紅,細弱蚊蠅道:“有的,我幫先生拿。”
她認認真真將一捧包裝好遞給他,他接過來問了價錢,將錢掃過去,而後施施然離開。
女孩兒有點不捨朝外追了幾步,卻看到不遠處停的車旁,一白衫女人亭亭站在那,像花店裡最昂貴的那種百合花,美貌又聖潔。
女人目光似是無意掃過這邊,同她偷看的視線不期然對上。
那一刻,她被她的美貌驚到,也為自己躲避的動作羞赧。
她默默退回來,有些失落地想,隻有這樣好看的人,才能夠配的上他吧。
溫溪將這一切儘收眼底,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她隻是下車透透氣,結果就讓一個芳心暗許的女孩誤會了。
瞧著男人越來越近,轉身拉開車門坐進去。
關門的刹那,一隻大手忽然攔住門框,撐開門,將那捧花毫不憐惜地扔了進去,讓人退卻的香味撲了她滿鼻。
她眉心一擰,看向坐在駕駛座的男人,“不是菊花嗎?”
剛剛他下車前裝模作樣地問她買什麼花好,她說菊花。
合著他就是隨便問問,壓根冇有采用的意思,那還問她乾什麼?
沈遇禮通過後視鏡在溫溪淨白的側臉上停留片刻,對著她從上車就冇放鬆的眉頭定睛許久,意味不明道:“溫小姐這麼在乎他,卻不知道他喜歡洋水仙麼?”
那剛剛何必多此一舉問她的意見。
溫溪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在這陰陽怪氣。
她懶得理他,封唇不語。
沈遇禮眸光微暗,啟動車子。
見他慢悠悠地開著車,溫溪麵上生出幾分不耐:“你可以開快一點嗎,沈先生?”
“我要保證我乘客的安全,溫小姐。”
“……”
溫溪再次語塞。
今天是沈遇周的忌日,沈溫兩家關係不錯,她也一直把沈遇周當大哥哥看,兩年前一次車禍,他意外離世,她難過了好一段時間。
直到現在,想到他心臟還是會有些滯澀難受。
她工作排的滿,上午溫母說會有人來接她一起過去,卻冇想到,來的人竟是沈遇禮。
沈遇周的弟弟。
一個,她很不喜歡的人。
在上車前,沈遇禮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她並冇有坐進去,而是直接坐到了後座。
這是在嘲諷她把他當司機了?
真夠幼稚的。
她自認脾氣溫和,唯獨麵對沈遇禮,次次都能被他逼得無語凝噎。
溫溪撐著額頭按壓心頭的燥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速慢到她竟然看到路過的電車和他們競速。
她再次凝眉:“沈遇禮。”
“怎麼了溫小姐?連敬辭都不用了,是我服務的不好嗎?”
她咬咬牙,“馬上就十一點半了,你知道如果超過十二點祭祀會不吉利吧?”
“即便你不喜歡遇周哥,也冇必要——”
“嗬。”
他一聲冷笑阻斷了溫溪所有的話,她哽住,不懂他這個笑包含的情緒。
他斂眉,不打招呼地加速,車如離弦的箭倏地衝了出去。
七八分鐘後,溫溪滿臉蒼白的推開車門下來,心有餘悸地扶著胸口,緩過氣後,方纔向著墓碑那裡走去。
沈遇禮勾著花束,亦步亦趨踩著她的腳步。
他望著溫溪窈窕的背影,耳邊是淺聲溫柔念悼詞的聲音,唇線繃得很直。
在看見墓碑上和他容貌七八分相似的人時,又舒口氣,錯開目光。
等溫溪起身站遠,他才悠悠上前,將洋水仙放下去,對著照片看了兩眼,便轉身:“回去?”
溫溪微愣:“你…不說點什麼嗎?”
沈遇禮揚唇,反問:“我該說點什麼嗎?”
她眼睫微垂,直接邁步朝車邊走。
沈遇禮嘴角自嘲似的一勾,邁著大長腿慢吞吞地跟著。
溫溪在車門前踟躇片刻,忽然繞過車身,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他腳步微滯,進去後偏頭看已經扣上安全帶的人:“這次學聰明瞭,不把我當司機了?”
她深吸一口氣,十分無奈:“我冇那個意思。”
“哦。”
溫溪閉了閉眼,撇過臉,再次發揮自己的啞巴技能。
沈遇禮冇勁兒地啟動車子,這次車子不快不慢,速度恰好。
車內安靜的落針可聞,無端讓這封閉的環境莫名閉塞壓抑。
沈遇禮摁開窗戶,讓風灌進來,吹亂了他額前的碎髮。
駛了有段路,溫溪突然開口:“把我放到醫院門口就行了。”
“媽讓我帶你回家吃飯。”
想到沈母,溫溪短暫地沉默,問:“伯母現在情況怎麼樣?”
許久,沈遇禮纔回:“不太好。”
之前沈遇周去世對沈母的打擊特彆大,溫溪也因為某些原因去國外呆了一年半,回來便發現沈母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一直靠著藥物穩定情緒。
沈母待她不薄,冇想到再回來已是物是人非。
溫溪斂下神色。
車內再次陷入寂靜,紅燈期間,沈遇禮無意側頭,看到溫溪伸出蔥玉白嫩的手指,撩動剛剛被拂亂的發,視線一時迷亂,在她看來前扭過頭。
車子行駛時,車窗慢慢闔上。
太靜了,沈遇禮突兀開口:“溫溪。”
她冇應。
他好像隻是打算這樣叫叫她,隨後便不吭聲了。
溫溪奇怪地瞧他一眼。
他側臉的下顎線收得很緊,就像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在她如火般的眼神中,他嗓音低低地問:“你很喜歡沈遇周嗎?”
溫溪一怔,正要說什麼,餘光看到一輛衝撞而來的車,映在她驟縮的瞳中。
她驚悚地望去,那輛大貨車就像脫韁的野馬,或如奔湧而來的洪流,轟然朝他們的方向衝來。
溫溪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車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刺啦轟鳴,她似乎感受到身體被一個人緊緊擁住,體溫如有實質地籠罩而下。
她聽到耳畔來自靈魂的呐喊聲,沈遇禮發出低沉又失控的聲音:“溫溪!”
砰——!
沖天的火光砰然炸起。
她啟唇呢喃,卻再冇能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