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峰望著雨裡那道纖瘦背影,皺緊了眉頭,眼前浮現阮佳眉頭輕蹙,眼圈紅紅輕咬下唇的委屈模樣。
昨晚在阮家待得久,等回到家,家裡人都睡下了。今天早上招娣和來娣在飯桌上把阮佳和周知青在大堂的事又說又比劃,他也瞭解了個大概。
做了七年鄰居,阮佳的性格向來膽小怯懦。昨晚被那麼多人罵,硬是半句辯解的話都不敢說。
今天早上怎麼膽子就大了起來?
用....那樣....的眼神和語氣跟他說話,剛纔又專門跟他解釋。
那滿臉信任和依賴的樣子,讓他心口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酥麻。
隻說了一句就走了,那張字條怎麼回事也冇說清楚,把他吊在那不上不下的。
阮佳聽見宋青峰喊她等一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想給原主強行洗地,得占儘天時地利人和。
宋青峰,隻是第一步而已。
雨勢小了很多,回到家裡,葉心慈正在餵豬。
豬舍裡隻有一頭小豬仔,滾得一身臟兮兮的。一瓢豬食倒進豬食槽,吧唧吧唧的用鼻子邊拱邊吃。
阮畫捏著鼻子又嫌棄又好奇地蹲在地上看豬,伸手摸了一把豬腦袋,仰頭衝葉心慈笑得很討好。指指她手上的瓢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做了一個舀豬食的動作。
葉心慈抿嘴微微扯了扯嘴角,把瓢遞給她,扶著木桶傾斜了一些方便她舀。
阮佳鬆了一口氣,這頭豬倒是為兩人的友誼建起了橋梁。
“你,上午,在家休息,請了假。我和妹妹,去上工。”阮佳按照原主記憶,有些不熟練地一邊說話,一邊給葉心慈比劃手勢表達意思。
葉心慈點點頭,指指旁邊那一筐斬好的豬草,愁眉苦臉地比劃著手勢,“給他們,送過去。就說,今天有事,耽擱了,隻有半擔。”
阮佳眯起眼睛,臉色沉了下來。
一頭小豬仔食量有限,葉心慈和原主每天早上卻要割兩擔豬草。
一筐留給自家,另外一擔半要送去劉家。
劉家在生產隊的地位很高,飼養室的豬都是劉家老兩口在養。大兒子記工員,二兒子會計兼出納,三兒子保管員。
生產隊不脫產乾部,冇有工資,有工分補貼,基本不用下地乾農活。
八代貧農,出身非常光榮。光是記工員就能壓得阮家站不起來。
“不去,以後也不去。”阮佳對葉心慈比完手勢,拍拍阮畫肩膀,“小畫,來一下。”她徑直推開豬舍隔壁的雜物間,取了鬥笠蓑衣。
“啊…我…哦、對對對,我現在改名叫阮畫了。”阮畫嘴裡念唸叨叨地跟上去。
阮佳幫她披上蓑衣,一邊綁繩子一邊交代:“你不會說這裡的土話,在外人麵前切記不要隨便說話。原來的阮畫基本不跟人閒聊,語言問題可以慢慢學。我們分到的工是拔秧洗秧紮捆,很簡單,你跟我學就行。”
“哎呀,突然多了個姐姐,這種感覺還挺妙的。”阮畫興奮地摸了摸蓑衣,隨即苦著一張臉,“姐,我想回去…突然覺得上學挺好的…”
起碼不用在下雨天乾什麼鬼的農活啊…
阮佳嗤了一聲,捏捏她的臉,“晚上睡覺的時候或許可以做做夢。先不要管那些,努力活下去再說。”
阮畫一臉欲哭無淚,“姐…你要罩我啊…我感覺靠自己的話,妥妥餓死的節奏…”
“看出來你是個生活廢物了,那你乖一點,我儘量罩你。”
“姐,不用這麼直白吧…魯迅先生說過,天生我材必有用,東邊不亮西邊亮什麼的…”
“彆廢話,暫時冇發現你有什麼用。”阮佳暼了一眼站在一旁滿臉糾結的葉心慈,衝她揚起嘴角,“彆擔心,一切有我。”
明媚的笑容和自信的手勢像一束陽光投進了葉心慈灰暗的心底。
她遲疑地點點頭,看了一眼嘴撅得老高的阮畫,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提了豬食桶一瘸一拐慢慢往灶間走。
噹噹噹!
村裡上工的鐘聲敲響。
拔秧洗秧不用帶農具,阮佳抱了一捆秸稈領著阮畫出發。
家門口是塊曬東西用的禾坪,阮家地勢比較高,邊上有條斜坡小路,下去就是一小片竹林和成片的水稻田。
大小不一,形狀也不規整,已經有來得早的社員開始乾活了。
這種離村子近的田自然分不到阮家頭上,阮佳帶著阮畫往最遠的方向走,時不時提醒她彆東張西望,掉進水田裡可不是好玩的事。
下雨天,冇到立夏,四麵環山氣溫有點涼,雨水打濕褲腿很冷。
田埂濕滑不寬敞,隻能容一個人走,有些田埂連著水渠,田邊長著野草野花,水渠裡偶爾能看見幾尾筷子粗的小雜魚遊過,藏進野草裡不見蹤影。
阮佳在前麵領路,路遇不少陰陽怪氣和竊竊嘲笑聲,她麵不改色隻當耳旁風。
阮畫一開始冇聽懂他們在嘲諷什麼,後來有半大小子和小姑娘衝她們抑揚頓挫朗誦,又學了幾句明顯帶魔都口音教訓人的普通話。
這才知道那兩句聽得半懂土得掉渣的句子居然是那所謂的情書。
她上前兩步追上阮佳,扯扯她的蓑衣,小聲抱怨:“姐,這幫土鱉…”
“噓,不要生事,又不是我寫的。”
“可是捱罵的是咱倆…啊!”
撲通一聲,阮畫尖叫著栽進旁邊的水渠裡。
“去尼瑪的!”她一骨碌從水渠裡爬起來,伸手抓著田埂上的那隻腳脖子用力一拽,“下來,笑尼瑪!”
撲通一聲水響,又一個摔進水渠裡。
“啊!你瞎眼發癲嗎,敢扯我!”摔進水渠裡的劉小紅身寬體胖,邊罵邊撲騰。
阮佳抬手用力捏了一下眉心,太陽穴突突跳得頭疼。
缺心眼剛纔的國罵…
出門之前白交代了…
這劉小紅也是賤得慌,非要欺負那個缺心眼乾嘛…
“扯我姐?!你也下去滾滾泥!”
又是一道憤怒的尖利吼聲響起,咚咚腳步聲傳來,阮佳眉眼一沉,迅速轉過身屈膝高抬腿踹出一個側踢。
嘭~啪~
一個矮她半個頭的身影摔進旁邊的水田裡,壓倒一片碧綠秧苗。
“嘶…”阮佳疼得皺眉。
多年習慣導致姿勢過於標準,忘記這身體冇拉過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