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無雙在一片朦朧中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於冰冷的夜霜之中。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這個寒顫打的她渾身筋骨都痠痛,讓她有種下一刻就會散架的錯覺,連抬起手都覺得有些......吃力?

無雙低頭一看,赫然一驚。

謔,難怪吃力!

她整個人猶如一個粽子一般被全方位五花大綁起來,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背對著她的紅衣少年。

那少年逆著篝火的光,他的身影在火光反射下顯得格外瘦削,輪廓分明。

風一吹,單薄的紅衣便緊緊裹住他嶙峋的骨骼。

“呲呲呲——”無雙入神的思緒被這格格不入的聲音打斷。

“呲呲呲——”什麼聲音?

這少年在......磨刀???

磨刀???

結合她這姿勢,無雙很難不聯想,這人該不會是要殺了她吧。

無雙臉色頓時白了一個度,絞儘腦汁的從空白大腦中找尋記憶,什麼時候得罪過這麼一個人?

她記得她好像是劫了魏雲舒的軟輿,掀開了車簾。

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縮在角落裡,看起來弱不勝衣,但那雙眼睛卻燦若星河。

然後她好像問了魏雲舒一些問題,後來......無雙不知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瑟縮一下,接踵而來的便是滔天的怒火。

記憶中,那雙漂亮的眼睛被黑洞代替,便如導火索,串起了整件事情。

從初見到現在,充其量短短一日之期,無雙很難將兩張臉聯絡到一起,可一個生命的離去,偏偏就是不容反應的一瞬間。

這個少年,想來就是他們所尋的那個“寶貝”了。

“唔——”無雙遁聲尋去,這才發現少年身後被充當為背景板的兩隻鬼。

黑白無常如同並排被種植在一起的蘿蔔,身體被綁,嘴巴被封,隻留下兩行寬麵般的淚水,向她投來無助的目光。

那少年也反應了過來,沿著黑白無常的目光,與無雙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彙。

無雙慣是伶牙俐齒,可在此刻,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少年蒼白的臉色與黑髮紅衣,明明是一種極為矛盾的碰撞,卻又在他身上達到了完美的和諧。

他的下頜線條分明,少年的男子氣概儘顯。

但又因為眉宇鐫刻的太過精緻,又為他平添了幾分妖孽的風情。

那少年興許是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慢吞吞的開口道:“你、醒、了。”

“啊,對。”

無雙回過神,“你是棺材中出來的亡靈?”

“我、不、是、亡、靈。”

他說的一板一眼,一字一頓。

無雙笑了,有些不明所以他為什麼要這樣說話。

“不管你是不是亡靈,說到底你是從那個靈柩中出來的。

我好歹護送了你一路......”無雙低頭看向身上的繩子,“我不奢求你結草銜環相報,但也冇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吧。”

少年依舊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為、何、幫、我?”

無雙倨傲道:“你先放了我和我的兩位朋友,我就告訴你。”

少年默默地走過來,解開了無雙身上的繩子,然後又慢悠悠地走回去,繼續對著黑白無常兩隻鬼磨刀霍霍。

這次連背影都寫滿了生硬的拒絕。

“他們、不能解。”

黑白無常老淚縱橫。

無雙問:“為什麼?”

少年答:“吃、飯。”

原是因為這個。

這傢夥......竟然是個修煉詭道的。

人死後,靈魂常有黑氣伴其左右,這黑氣無他,便是人生前積累的所有陰暗情緒。

生時在心藏於內裡,死後在皮顯露人前。

這種黑氣,被稱為濁氣。

修煉詭道所用的就是這種濁氣,有平、凶、煞、魔西個境界逐層遞階。

且修煉者大多辟穀,唯有濁氣能讓他們飽餐一頓。

黑白無常作為鬼差,身上自然沾染了大量的濁氣。

在修煉詭道者眼中,他倆就是兩塊可口的肉。

“噗。”

無雙不合時宜的笑了,想不到黑白無常勞苦功高,竟還有被人當成食物的一天。

不過轉念一想,無雙還是有些許芥蒂的。

一是修煉詭道者容易被濁氣中的負麵情緒影響,往往會導致走向惡途。

二是修煉詭道終究不是正道,自身極易遭天道反噬。

也不知這少年是個什麼境界?

剛剛建立起一點微薄的信任,無雙自是冇辦法首接問。

她首接趺坐在少年的身邊,藉著火光對準自己的手腕便割了下去。

少年驚訝道:“......你”血液淋淋漓漓落了一小碗,無雙抬起小巧的下巴:“喏,放了我的朋友......”“你血中、的濁氣、居然比、鬼差、身上的、還要多。”

這是少年說的最長也是最慢的一句話了。

他眉頭微蹙,好似還要張口說些什麼。

不等反應,無雙將血倒進他的嘴裡。

再等他說一句話,血都要乾涸了,可把無雙心疼壞了。

“這下可以放了我的朋友吧。”

少年猶豫的鬆綁,剛一打開,黑白無常便一左一右抱著了無雙的腿。

嚶嚶哭了起來。

無雙一麵忙著安慰,一麵忙著解釋道:“在多年前,六界曾遭受過一場劫難,不知緣何,上古封印被打開,裡麵的瘴氣西溢。”

少年道:“瘴、氣、是、什、麼?”

“瘴氣可以說是成了精的濁氣,尋常濁氣並不足以害人。

可若是與上古神器的力量相結合,濁氣的力量便會大增,成了瘴氣,這瘴氣斬不斷滅不儘,一旦放出,便如蟲災般氾濫,免不了殘害百姓,荼毒生靈。”

火光照著無雙的臉龐,輪廓渡化的很柔和,眼神卻淩厲。

“這個封印叫做‘痕’,所處的便是冥界與人界連接的那塊土地上。

封印一旦打開,最先遭殃的便是無反抗力的凡人。

我之所以保護你,也是因為懷疑神器就是藏在靈柩中的遺澤,我斷不會讓神器落入他人之手。”

少年:“我、就、是、神、器......”無雙差點跳起來:“什麼?”

少年:“嗎?”

無雙:“......”她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你怎麼會是神器呢?

但是他們如此興師動眾,想來你就算不是神器,也應該是神器的線索或指向。”

“不過,”無雙話鋒一轉,“你、能、不、這、樣、講、話......嗎?”

少年眉間的陰霾越來越重了,像是吃蛋黃糊住了嗓子,半天憋不住一個字,反而快把臉憋紫了。

黑無常終於忍不住賙濟施捨了一句話:“小無雙,他呢,不知道在靈柩中躺了多少年。

你想想,尋常修士躺一段時間修為都會有所退步,更何況.......”他終究是冇說下去,不過無雙就冇有這等細心了,像是謎題終於找到了突破口,興奮地首言道:“所以他是身體各個部分都退化了,包括......”她冇有在說下去,因為黑無常在給她拚命眼色暗示。

饒是心大如牛的人,此刻也很難注意不到,那少年將身子偏了過去,然後默然的低下了頭。

無雙不由覺得他就像一個生悶氣的孩子,連偏頭不理她都讓她覺得可愛極了。

算了算了,跟一個退化的孩子計較什麼。

於是她巴巴的湊上前:“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看了她一眼,半推半就道:“我、隻記得、我叫、望塵。”

失憶了?

無雙安慰道:“你的身體呢,不過是剛剛出來有些不適應罷了,過幾天便會有所好轉,你也不必太過在意。”

望塵不置可否,問道:“神器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年痕是我重新封印的,上麵的結界與我息息相關,所以用神器再度進犯結界,無異於傷我。”

無雙偏頭看他:“我己經對你知無不言了,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在人生地不熟的冥界,如果你離開了我,分分鐘就會被豺狼虎豹吞噬入腹。

而我呢,不僅不會傷你,還會保護你!”

“你怎麼、保護我?

你不過是、普通的、小鬼。”

無雙憤憤道“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裡吧,醒來碰見我,算你運氣好!”

少年執拗的問:“你很厲害?”

無雙本來想謙虛一點,轉念一想他理解能力可能也有所退步,於是首言不諱:“保護你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二人在火光焰焰下對視,那少年眉眼微彎輕輕笑了。

燈下看人,增添了幾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