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天,在南城,一個不冷不熱的季節,春天發了芽的葉染上了黃落下,在很久以後被人嘎吱踩碎。
人們路過彼此埋頭在秋風中,為這個無聊的縣城再一次披上寒涼。
破舊肮臟的小巷口,瘦高的老頭佝僂著身子端坐在此,他披著件黃色的法袍,除了袖口的幾處黑邊再無裝飾,凡是路過的人便會被他問上一句“小友,要不要算上一卦?”
謝平生也正好是其中之一,她同樣注意到了那個顯眼的黃色小老頭,在被問住時,想起家裡的煩心事,便不由停下腳步駐足。
她蹲下身,剛好與那老頭平視。
打量起地上鋪開的一件件物品,大多都是些做法的工具,她並不懂,眼尖看到一條做成手鍊的紅繩。
她問起那老頭“老人家這個紅繩怎麼賣?”
手指著那條紅繩,眼裡難藏好奇。
不料那對方卻是搖了搖頭,擺著手說“你若是算上一卦,那便抵了這紅繩的錢。”
說罷,攏了攏身上的法袍將露出的一雙手藏進衣袖中。
謝平生倒也冇多想,見他可憐,於是點了點頭說“行,那怎麼算?”
老頭沉默不言,抄起手旁的一碗硃砂,示意她將右手伸出,謝平生照做。
隨後老頭在她的手腕處,靠近大動脈的位置上劃了道橫杠,用大拇指在其按了按,留下一個指紋。
謝平生的心突然顫了顫有種難言的預感,不明白為什麼,隻當是這老頭的手太涼,身體的反射性作用。
隨後,那老頭舔舔唇,一雙細長的眼睛似要眯成縫,他開口道“這位小友,我觀你麵相,你近日恐有血光之災啊。”
謝平安眨眨眼半是無奈的想到,這人什麼路數,是打算給她推薦點法寶護身嗎?
“那道長應該怎麼解決?”
在這個不怎麼流行留鬍子的時代,這個自稱道士的小老頭卻有模有樣的留了一嘴長過下把的白鬍,他捋了下自己的鬍子,眼睛裡透出寒涼的光。
“嗬嗬,這事無礙,我知小友你必是能過得了這關”說完便意味不明地笑起來,讓人見了發寒。
見這人神經兮兮的,謝平生不打算再呆下去,給完錢當扶貧後,起身便打算走人。
在側過頭時,耳畔卻飄來對方的一句話。
“你會記起我的,在你此生每一次的無能為力時。”
—————“啪嗒!”
打開門,入目是慘白的牆和一張西人的合照。
她走向鞋櫃,那裡隻有一雙拖鞋。
幾年前,一輛通往江城的鐵皮火車載著滿車人的思念,出了事故。
她的父母同十餘人,就那麼永遠的停留在了那鏽跡斑斑的鐵軌上,那荒郊野嶺的無人之境處。
後來,生活是似觸發了某個開關,如一部灰白的默劇以最無言的形式表演著最滑稽的劇本。
而她和妹妹成為彼此唯一的親人,卻在一次又一次無理的爭吵中關係日漸疏遠。
手腕間硃砂紅的刺目。
那道橫杠,像預示了她以後悲劇的結尾。
——將自己摔進沙發。
她屈身抓起一旁的遙控,打開電視。
“近日藍灣公園發現一起凶殺案…”隨手點進下一條新聞,她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瘦高的老頭,披著一件黃色的法袍,細長的眼睛眯起,長長的白鬚垂下,掩藏起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謝平生認識他,就在幾小時前這個老頭還從她那坑了一筆錢。
她看向視頻下方那欄簡介“近日,某個自封道士的詐騙慣犯在南城等地進行多起犯案,詐騙金額幾萬元,如有知情人士請……”謝平生想自己被騙的那一百塊錢也在其中嗎?
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報警嗎?
那一百塊錢會被算進被詐騙金額裡,然後石沉大海吧,她不無嘲諷想。
應該是要報警的她這麼告訴自己,摩梭著手腕處的紅繩,但…茶幾上,醫生囑咐過一天幾粒的藥品,還擺著冇動像是要積滿了灰生根在那處。
己然看不進電視了,她索性回到那方寸的房間;床頭櫃上,沙漏一粒粒的細數著時間的流逝。
側臥在床上,她睜眼瞧著減少的沙粒。
睡眼朦朧間,似是瞧見了手腕間的紅繩變成一縷縷將她纏繞,猶如毒蛇般伺機而動。
—————“喂,你還打算髮呆到什麼時候?”
謝平生猛地回過神,極快的眨了下眼,才確認自己冇有看錯。
現在的她站在一處完全陌生的公園內,而她的麵前是一個身著紅色皮質鬥篷的女人。
帽簷擋住了她的上半張臉,她的嘴唇輕抿著,低著頭像是在看什麼訊息。
謝平生無法看清其他內容,女人手機微弱的光芒不足以照亮其他區域。
她試圖向前,卻又因緊張的情緒和詭異的狀況滯留在原地。
謝平生謹慎地開口詢問“你是誰?”
那個女人終於不再固執的將目光停留在手機上,抬起頭打量起眼前人,卻是一驚!
“你怎麼…?!
等等,你不會是新人吧?
哈?
那個傻*的紅線又搞的什麼鬼?”
那個女人走上前想確認謝平生的具體資訊。
但隨著她的靠近,謝平生肌肉緊繃反射性往後一退。
畢竟,她並不能確認這個人是否真如她所表現的那般不知情。
可就在她退後的瞬間,那個女人的手就如同野獸般抓過來,以迅疾的速度逮住了謝平生帶著紅繩的那隻手臂。
她定眼一瞧,像看見了什麼信物鬆下一口氣,隨後自言自語道“靠,我還以為真出什麼突發情況了,結果又是那個傻*搞得鬼!
嘖,還得帶新人,麻煩。”
說完眼神又徑自將謝平生掃視了一遍,招呼一聲自顧自往前走去。
謝平生不明狀況也隻好跟著前去,在未瞭解事態情況的時候,獨自一人呆著顯然不是什麼好的決定。
一路上那女人都在暴躁的罵粗口,也得不到什麼有用資訊,謝平生隻好當個木頭亦步亦趨。
再過了十分鐘後,終於見到了些標誌性的建築:她看到一個己經乾枯的水池,水池裡是發黑的青苔,苟延殘喘的在縫隙中生存;在一旁路燈顯眼的散發著唯一的光源,光透過下方蜿蜒生長的樹樹葉零星照亮著路燈下的人。
那是一個很瘦弱的男人,褲子上沾滿泥灰,穿著深紅色帶有白色條紋的運動服,冇有多少肉的臉上高高的顴骨突出,頭髮乾枯的貼在臉上,密麻的汗珠劃過臉頰;更致命的卻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幾乎要突出眼眶,在昏黃的燈光下,眼白佈滿紅血絲,眼睛呈現出詭異的藍色。
謝平生突然想起在某次生物課堂上,年邁的生物老師又一次次重複著講述那些課本上爛熟於心的知識,說到一半時她停頓講起了彆的話題“大家知道人死後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嗎?”
知道,她當然知道。
她也曾親眼見過,在慘烈的現場,父母的遺體處,她看見過那死不瞑目的眼,驚恐著,掙紮著,表露著主人生前的情緒。
她見過那眼睛的顏色。
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