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庶人一家在“玄鳥衛”武士們的護送下,開始下山了。
經過一夜的豪雨,山澗裡原本潺潺的溪水,此刻變成了發狂的公牛。
洪水轟鳴著,裹挾著泥沙樹木,沿著溪穀向山外狂奔,發出牛哞一般的巨大咆哮聲。
山路很是崎嶇泥濘,間或還有被大風颳斷的老樹攔在路上。
老二唐修的步伐時快時慢,你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個規律:他的速度快慢,完全取決於賀蘭嬈嬈、竹小春和狸奴的速度快慢。
他的賊眼一直盯在三位姑娘身上,方便看誰就看誰,一點也不挑。
此時,他正盯著賀蘭嬈嬈的背影。
賀蘭嬈嬈舉步下山,不管是邁過碎石,還是跳過斷樹,舉手投足間,不僅優雅輕盈,而且姣好的體態總能在不經意見呈現出一道誘人的曲線。
唐修看得兩眼放光,忍不住對一旁的唐治道:“三郎,你瞧瞧,你瞧瞧,這腰、這腿、這屁股……,真他孃的要命啊!”
唐治無語道:“二哥,我勸你啊,還是該多讀讀書,你說你除了‘要命’、‘太要命’、‘要了老命’,還會說什麼?這麼說話,顯得你粗俗了些~~~”
唐修身材高大,一身的腱子肉,聽了唐治的話,不服氣地反問道:“那要是你,你怎麼說?”
唐修瞄了一眼賀蘭嬈嬈優美動人的背影,悠然說道:“一搦纖圍間舞腰,行也媚,坐也嬌。盈盈圓圓弧流線,搖曳裡、珠玉窕。”
這就是多讀書的好處了,曾經的學渣唐從心,自從推斷出自己將要成為“異世隆基哥”後,就開始發憤讀書了。
冀王一家遷來“蟬鳴寺”時帶來的所有藏書,他都已經看得滾瓜爛熟。
唐修聽了這句話,不禁喜得抓耳撓腮:“好聽,好聽,啥弧、啥圓,你再說一遍,我記一下!”
唐修好不容易肯好學了,大哥唐齊卻拄著一根樹枝,蹣跚地走到了兩人身邊,調侃地道:“老二,你就彆學了,怎麼學,你也學不來老三那種斯文敗類的優點啊!”
“大兄你又來調侃我!”唐治伸手就去奪他的“柺杖”,三兄弟頓時鬨作一團。
這三兄弟從小被拘於“蟬鳴寺”中,一起成長了十年,兄弟間的感情是很深的。
三人笑鬨一陣,唐齊感慨地道:“二弟三弟,咱們離開神都時我才十五歲,如今卻已二十有五。許多年來,神都氣象,隻在夢中,今日得以重返神都,為兄心潮起伏,如浪潮之難遏……”
唐大哥詩興大發了,他頓了頓柺杖,漫聲吟道:“欣得帝詔辭蟬鳴,階階高崎步履輕,心若……心若……”
唐修和唐治對視一眼,雙雙架起了唐齊,大步向前走去。
唐治壞笑道:“大哥,咱們走著,你一邊走,一邊想,看能不能七步成詩!”
這山路越往下走,道路越是難行。
唐庶人夫妻不曾修習過體術,正常山路走多了都會氣喘籲籲,更何況如今是在大雨之後。
快到山腳下時,道路更顯泥濘濕滑,雖然有家仆攙著,唐庶人還是跌了兩跤,弄得一身汙泥。
唐修眼見父親狼狽之相,不耐煩起來,便大步趕過去,輕舒猿臂,一把揪住父親的腰帶,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大踏步地跨過了那片泥濘區,步伐竟是穩若磐石。
唐修天生神力,雖然冇習過什麼高深的武學,但是有一身蠻力,所以百十斤的重量於他而言,自然也不算什麼。
賀蘭嬈嬈瞟了一眼唐修的舉動,微微一笑。
她知道,這唐修天生神力。
這些年來,看守唐庶人一家的官兵,要時常把他們的情況報送神都。而賀蘭嬈嬈做為“玄鳥衛”的首領,對唐庶人一家的情況可謂是瞭如指掌。
在她的資料裡,唐家三兄弟中,大哥唐齊喜好吟詩作賦,斯文懦弱,身體單薄。二哥唐修身材魁偉,有天生神力,喜弄拳腳棍棒,卻隻粗識文字,一讓他翻書,用不了多久便昏睡不起。
至於老三唐治,卻似乎兼具了兩個哥哥的優點,文也懂一些,武也練一些,隻是文不及唐齊,武不及唐修,倒是喜歡拿著炭條作畫,畫風很是罕見。
“哇,你看二哥,都帶著阿父走了,三哥,三哥,你揹我唄!”唐小棠一見二哥幫父親下山,馬上也偷起懶來。
不過她也確實舉步維艱了。
她今天特意穿了那雙最喜歡的靴子,那是她母親韋氏的一雙舊靴。靴子雖然陳舊,卻是韋氏做王妃時穿的靴子,自然華麗舒適。
雖然山居簡陋,但是小姑娘天生愛美,自從向母親討了這雙靴子來,便成了唐小棠的心愛之物,平時她還不捨得穿呢。
今日返京,唐小棠歡喜不禁,才換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最心愛的鞋子。
隻是,她從未離開過“蟬鳴寺”,根本不知道雨後的山路如此難行,如今一路行來,靴上的泥巴越沾越厚,如同灌了鉛,便向唐治撒起嬌來。
唐治“雞賊”,他穿的是一雙草鞋,所以步履甚是輕盈。
眼見小妹已經累得嬌喘細細、額上香汗涔涔,唐治便彎腰道:“上來吧。”
唐齊一見,便搖頭責備道:“隻不過下個山而已,你辛苦,那你三哥難道就不辛苦了?三郎啊,你不要慣著她。”
唐小棠一雙美眸天生帶著甜意,俏巧地白了一眼大哥,縱身一躍,便跳到唐治背上,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這才向大哥傲嬌地揚起小瑤鼻兒,得意洋洋地道:“三哥疼我,就喜歡揹我,咋滴。”
唐治托著唐小棠的一雙大腿,便朝山下走去。
五年來,唐治勤修“子神煉氣術”,風雨不誤。
練氣術與其他技術一樣,不僅需要苦練,同時還講究悟性。
悟性不是天生的,而是一個人通過各種學習、實踐、思考、見識,漸漸養成的一種觸類旁通的能力,乃至培養出來的縝密的邏輯思維能力。
作為一個藍星現代人,即便唐治當初隻是一個落榜美術生,是一個學渣,但是在係統而科學的現代基礎教育體係培養下,他對於事物的理解、接受能力,較之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也是高明多多的。
這種能力體現在學習“子神煉氣術”上,效果也很明顯。
雖然隻是短短五年時間,唐治如今的煉氣術,已然早非等閒。
這泥濘的山路,他若施展出“子神煉氣術”來,也能健步如飛。
隻不過,唐治一直在藏拙,所以走得極是驚險,時不時他就出溜一滑,險些跌倒,駭得唐小棠摟緊了他的脖子隻管大呼小叫,一對鴿乳在他的背上都擠扁了,自己也是渾然不覺。
唐治倒不是有意在揩唐小棠的油,唐小棠再漂亮,那也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
而是因為他唐治如今的人設,就是文不成武不就,他總不能健步如飛,泄了自己的根底兒吧?
對於武功一道,他從冇有暴露給任何人知道,包括他這兩個兄弟和小妹。
雖然他相信極大的概率上,自己會是“異世李隆基”,可是萬一出現偏差呢?
誰也不知道他身懷絕技,到時候就是保密的本錢。
唐齊跟在唐治屁股後邊,一路喋喋不休:“三郎啊,你太慣著她了,這麼慣可慣不出好兒來!”
莽莽山林中,有一棵老槐。
高處橫生的樹乾上,穩穩地站著一個男人。
這男人細腰窄背,一身短打,皮護腰上插了一排飛刀。
雖然,他的衣衫遮掩了身體,但是隨著他的動作,依舊能看出他擁有一身極具爆發力的肌肉。
眼看著唐庶人一家在“玄鳥衛”的護送下走在山間小路上,他忽然一彎腰,便從那高高的老槐樹上向下滑去。
他的雙手上套了一雙“虎爪”,鋒利的鐵爪勾掛著老槐樹樹皮上的裂隙,使他稍緩下墜的速度,但是下滑依舊很快。
老槐樹下,還站著一人,同樣穿著勁裝,臉頰長如驢馬,頰上有兩道法令紋,雙眉如髭鬚,但是中間似乎斷了一截似的,貌相有些凶狠。
那人從樹上下來,便道:“徐老大,‘玄鳥衛’的人接了唐庶人一家,已經離開‘蟬鳴寺’了。”
徐老大沉聲問道:“玄鳥衛來了多少人?”
“約摸有三四十人,加上唐庶人一家,一共六十多人。”
徐老大略一沉吟,冷笑道:“可惜,我們隻晚了一步啊!”
“老大,我們怎麼辦?”
徐老大把牙一咬,沉聲吩咐道:“他們剛剛出山,此時戒備之心最強,我們不好接近。吩咐咱們的人,且在暗中輟著他們,尋找好機會再下手,一定要把唐庶人一家劫回朔州去!”
“虎爪飛刀”眉開眼笑:“放心吧老大,我以前就常乾‘綁票’的活兒,這一回也算是重操舊業了,一定不會失手的。”
將近中午,唐庶人一家人終於出了山,卻冇人注意到,從他們不遠處的叢林裡,適時地飛出了一隻白鴿,展翅朝遠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