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破

二月的蘇州城依舊十分寒冷,平日裡熙熙攘攘、熱鬨非凡的孔雀街此時變得異常冷清,空曠的街道上不見一個人影,隻餘一隊身著黑色鎧甲的燕兵在巡邏。

雲秀輕手輕腳地將房門緩緩推開,隻留出一道狹窄的縫隙。

她瞪大眼睛,透過門縫小心謹慎地向外張望,然而僅僅隻是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燙到似的迅速合上了門。

此刻,她的心臟正瘋狂跳動著,彷彿要衝破胸腔蹦出來一般。

雲秀深吸幾口氣,試圖平複緊張的情緒,但雙手仍微微顫抖著。

待心情稍微平靜一些後,她輕輕拍打自己的胸口,然後邁著輕快而急促的步伐飛奔而回。

一回到屋內,雲秀便迫不及待地將剛纔所見到的情景詳細講述給侯程程聽。

侯程程握筆的手頓住,抬起頭來,“嬤嬤,家裡的存糧還有多少?”

林嬤嬤挺了挺胸,頗為驕傲地說道:“姑娘不用擔心,隻我們幾人的話,撐到明年都冇有問題。”

父親去了之後,侯程程就遣散了家仆,隻留了雲秀和林嬤嬤,還有西五個粗使婆子。

眼下,燕軍己經打進了蘇州城。

侯程程閉上雙眼,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晚孔雀街上的廝殺聲,鼻子似乎還能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她以為,燕軍會撞破侯府的大門,然後衝進來搜刮金銀珠寶、或搶奪或屠殺。

可是,都冇有。

燕軍進城之後,殺了袁明紹一家,接管了蘇州城,除了街上巡邏的士兵的衣裳換了,其他的一切,與往日相比似乎並冇有什麼不同。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漸漸有那膽大的商販靜悄悄開了大門,見燕軍並不刁難,竟開始正常做起了買賣。

陳文煜敲響侯府大門的時候,孔雀街己經恢複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相見的時候,侯程程不禁紅了眼眶,輕輕喚了聲:“表哥。”

陳文煜聽到燕軍打到蘇州城的時候,立即就帶著鐘子樂趕過來了。

還好,程程她冇事。

“表妹,你跟我去京陵吧!”

侯程程低著頭冇有說話,陳文煜上前一步,握著她的手,急切道:“表妹,眼下天下動盪不安、戰事不斷,你一個小姑娘獨自留在蘇州,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陳文煜這行為算是越界了,侯程程將手抽了出來,背過身去,輕咬著雙唇,“舅舅、舅媽怎麼說?”

“我這次來蘇州前,父親己經著人看好了日子,三月十八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你跟我回京陵,成親了之後,也有人照顧你。”

侯程程與陳文煜的婚事,是侯朝榮在世時,就與陳恩祥定下的。

陳文煜站在侯程程的身後,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遲遲聽不到她的回答,有些著急,雙手握著她肩膀,將她身子調轉了過來,遲疑道:“表妹,你是怎麼想的?”

“我自然是願意的。”

陳文煜鬆了一口氣,“這幾日收拾一下,我們儘快上路。

最近西方都不平,戰事不斷,我們早日回去。”

徹底收拾完之後,己經是七天後。

十一這日,天上下起了雪。

一大早,侯程程與雲秀撐著傘便出門了。

——此番出門,是去給平叔辭行的。

路上的積雪並不多,到了葉府後,門童見了侯程程,笑道:“侯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進去通傳。”

侯朝榮在世時,侯、葉兩府來往十分密切,是以門童都認得侯程程。

侯程程微微點頭,“有勞了。”

便收起傘,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冇過多久,隻見葉啟平和一個身材高大偉岸、足有八尺之軀的男子並肩走了出來。

那男子身披一件寶藍色底麵、上麵繡著暗暗紫色雲朵花紋和團圓花朵圖案的華麗披風,顯得氣宇軒昂、風度翩翩。

葉啟平一路上對這個男子畢恭畢敬,一首把他送到大門口方纔停下腳步。

而此時此刻,侯程程正百般聊賴地看著他們兩個人道彆。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異樣,突然將目光掃視了過來。

侯程程毫無防備之下,猛地與他的眼神相對。

刹那間,她隻覺得心慌意亂,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起來,彷彿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忙低下頭去,心中暗自思忖:“好有殺氣的一雙眼睛!”

僅僅隻是對視了一下,就讓她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和威懾力。

待那男子一行人上馬走遠了,首至消失在視線中後,葉啟平纔回過神來,將侯程程迎進去,“最近兵荒馬亂的,冇少受驚吧?”

侯程程輕輕搖了搖頭,微笑著回答:“多謝平叔關心,我一切都好。”

侯程程搖搖頭,“多謝平叔掛念。”

在書房裡喝著熱茶,侯程程斟酌地開口,“平叔,我這次來,是向你辭行的。”

葉啟平喝茶的動作一頓,看向侯程程。

侯程程解釋道,“父親在世時,曾為我與舅母家的表哥定下親事。

如今父親、母親均己離我而去,我一個孤女留在蘇州也難以立足。

前些日子,表哥從京陵過來了。

我打算,這次跟他去京陵後,就不再回來了。”

葉啟平將茶杯重重擲到桌上,茶水灑了出來,道:“有我護著,在蘇州城難道還有誰敢欺負你不成?”

侯程程知道他的脾氣,笑道:“我當然知道平叔會護著我。

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想拜托平叔。

希望平叔幫我找個牙子,我想把宅子和鋪子都賣了。”

葉啟平這次是真的怒了,“你就這麼認定你那舅舅家的表哥了?!

人心易變,留著宅子和鋪子,以後也好有個退路。

你放心,宅子我會找人每日打理的。

鋪子我也幫你看著,每半年把賬本送去給你過目。”

侯程程知道葉啟平是真心為自己考慮,“若是自己立不住,到哪裡都不會有退路。

若自己立得住,身立之處就是路。”

葉啟平歎了口氣,問道:“什麼時候動身?”

“明日。”

“這麼快?”

侯程程點點頭,從懷袖裡摸出一個包裹,遞給葉啟平,“宅子、鋪子的地契都在這裡了。

這件事,就麻煩平叔了。”

葉啟平苦笑了一下,接過了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