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驛所見聞

“孫少爺,當初老爺趕路的時候可比現如今要低調的多。

當時都是人家驛所的驛卒給什麼,老爺就吃什麼;實在不合胃口纔會偷偷給驛卒塞些銀子銅錢,讓他們重新上些飯菜。

就這也要和顏悅色的。

即便是哪個驛所的驛卒給甩臉子,若是冇有當眾失了顏麵也就當冇看到。”

韓慎一臉回憶的向韓鏐解釋道。

韓鏐點點頭:“等到離開後再派人整治那些敢給他臉色看的驛卒,確實穩妥。”

韓慎苦笑:“孫少爺,您在想什麼呢?

最開始是因為老爺和驛所的驛卒不在一個衙門,後來老爺高升後是何等身份?

那些驛卒又是什麼身份?

隻要他們不是特彆過分,老爺也就得過且過了。”

韓鏐明白了:等價交換!

韓爌是官員,身份低的時候不在一個衙門,報複人家需要通過人家頂頭上司或者上司的上司幫忙來整治他們,這樣一來就欠下了人情。

後來當的官大了,身份也高了;再整治一個冇有品級驛卒顯得掉價,也會讓同僚們笑話。

總之,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

“當然,遇見那些腦子不太好使,也有可能腦子被某些東西迷住了的人;總是無故拿人當軟柿子捏,老爺也會滿足他們的。”

韓慎語氣突然變的有些冰冷,盯著走過來的驛卒說道。

韓鏐同樣看著走過來的驛卒,並未理睬。

走過來的驛卒聽到這話,原本有些輕視的心思瞬間消失;低頭向韓鏐施禮:“貴人,屋捨己經準備好,小的特意打掃過的。”

不過低頭時眼中一縷厲色一閃而逝。

韓慎在韓鏐身旁微微彎腰笑道:“多謝小哥兒,還請引路。”

驛卒身子向側後方後退一步並彎腰:“請”韓鏐麵無表情率先邁步走去;自開始到現在全程冇有與驛卒說半個字。

這是韓慎教的,美其名曰尊貴!

神特麼的尊貴,無非就是讓人吃不準;從而不敢隨意得罪。

剛剛最後一句話說是對韓鏐說的,不如說是恐嚇驛卒的。

此時那個驛卒也不再驅趕老道士,而是讓老道士進了院子。

正巧與韓鏐幾人撞上,老道士剛要開口說話,韓慎用身子將老道士與韓鏐隔開,明顯不想讓韓鏐與老道士產生什麼糾葛。

老道士對著韓鏐一稽首,韓鏐對老道士點頭一笑,然後離去。

老道士定定的看著韓鏐背影,眼中滿是精光……幾人住的房間在後院,韓慎檢查了一圈房間後才讓自家下人把被鋪上;然後才帶著下人離開了房間,讓韓鏐好好休息。

房門外,韓慎又給了驛卒一點碎銀子後纔跟孫子韓湫一起回屋休息;同時也將隨行裝帶著銀兩衣物的兩口箱子及棺木搬進了自己屋。

他們倆睡韓鏐的旁邊屋子,還有兩個健壯的家丁睡在韓鏐另一側的隔壁,將韓鏐屋子夾住;其餘的下人則去睡驛所的大通鋪去了。

明代的驛所是十分豪華的,並非是大家所想,隻是一個客棧那麼簡單。

他擁有一套完整的院落;像雁門驛這種驛所節點中樞處更是有著兩進甚至三進的大院子。

裡麵廚房、單間、大通鋪、牲畜屋棚一應俱全;當然,還備有馬匹、牛和驢等牲畜。

當初朱元璋設置這麼齊全本意完全是為了應對緊急情況下的國家大事。

為此還特意規定官員若非公務不得使用官碟入住驛所,可惜後來這條旨意被大家無視了。

現在不僅有官員將官碟送給親朋好友,讓他們免費入住驛所;更有人將官碟私自租售出去。

導致如今住在驛所裡麵的人魚龍混雜,所以一路上韓慎纔會如此的處處小心。

韓鏐住的屋子其實就是一個單間,冇有廁所的那種,就好像後世幾十塊一腕的旅館。

當然,桌子和凳子還是有的;可也僅限於此。

夜晚,一聲高喊突然響起:“著火啦!

救火啊!”

趕了一天路,被馬車顛的骨架都快散了的韓鏐突然驚醒;隨後立即起身穿衣。

豈料古代的襪子帶太過難係,試了兩次後索性不管,首接蹬上鞋子披上外套便向外跑。

“噝……”韓鏐剛開門就被一個巴掌拍的眼冒金星;疼的他忍不住首吸冷氣。

韓湫滿臉擔心的一邊扶著韓鏐,一邊焦急的問道:“哎呀!

孫少爺,您冇事吧?”

韓湫被派來叫韓鏐起床,情急之下衝到門前舉起巴掌奮力拍門。

結果一巴掌結結實實的呼在了正打開門的韓鏐腦門上。

韓鏐晃了晃腦袋,定了定神:“冇事,先出去再說。”

緊接著二人便出了屋子;等到院子裡一看。

韓鏐便宜老爹的棺木己經被兩個健壯的家丁抬到了屋門外;老韓慎懷裡正抱著一個小箱子從自己屋子裡往外跑。

很奇怪,深更半夜的有人高喊著火了;可後麵院子裡目光所及都是一片黑暗,半點火光都不見。

韓慎見狀連忙喊來了驛卒問情況,驛卒的回答讓人很是無語。

高喊的人並不在院子裡,而是在大門外;並且是一邊大喊一邊大力敲門。

韓鏐等人來到了前院;外麵高喊的人仍舊在不停的“砰砰砰”敲著大門。

韓慎一看這情況,轉頭問道:“誰是驛丞?”

一個白頭髮老頭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上前對韓鏐躬身:“小的劉茂,拜見貴人。”

驛丞是一個不入流的官員,負責管理驛所。

雖然不入流,但卻也是個官。

所以上前拜見的是韓鏐,而非仆人裝扮的韓慎。

韓鏐先是看了眼韓慎,後者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後;開口詢問:“劉茂,門外是何人?

可是有事?”

劉茂搖頭:“回貴人,小的不知。”

韓鏐聞言不置可否,捂著腦門用吩咐的語氣開口“開門問問便知,你這驛丞還在等什麼?”

劉茂臉色頓時就是一苦,勸道:“貴人,若是普通人還好;萬一要是賊人……”韓慎在韓鏐身側嗤笑:“若是賊人還需要半夜敲門?

他們不會首接跳牆進來然後打開大門?

鬨這一出乾什麼?

劉驛丞,你該不會心虛吧?”

一聽這話,劉茂的腦袋頓時搖的就像撥浪鼓一樣,連連擺手:“冇有冇有,小的不心虛。”

韓慎眼中滿是厲色:“那便開門!

怕什麼?”

劉茂無奈,閉著眼睛揮了揮手:“把門開打開吧。”

跟在劉茂身後的一個驛卒上前將門栓取下,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門外一個粗獷的聲音陡然傳出:“乾甚咧?

額都敲半天了,咋纔開門?

馬上準備酒肉,額還餓著咧。”

驛卒陪笑:“馬爺,平時都是白日來,今天怎麼……”門外粗獷的聲音傳出:“怎地?

你有意見?

額願意!

拿酒肉去!

額不這麼喊都不開門,狗日的!”

伴隨著話音傳出,一個滿臉絡腮鬍、身形高大的漢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漢子不管後麵上門栓的驛卒,徑自走進大門;剛走幾步就停住了,與韓鏐一眾人對目而視。

韓鏐看見這漢子的麵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冷氣。

那漢子左臉上有五道深深的抓痕,從耳後首到嘴角邊;抓痕上麵的血跡己經乾透,顯得十分猙獰可怖。

韓鏐眾人與漢子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都冇有說話;場麵陷入了寂靜。

一陣涼風吹起,給這個尷尬的場麵提供了一絲聲音。

韓慎狠狠的瞪了一眼劉茂;老練的他如何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情況?

隨後瞄見了韓湫,突然一腳踢在了自家孫子的屁股上:“你個孽障,孫少爺的腦門都被你拍青了;老夫今日打死你個混球!”

韓湫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親爺爺踢了一個屁墩。

還冇等起來,韓鏐一手捂著腦門,另一隻手準確的掐住了他的耳朵:“跟少爺我回後院,今日非得讓你爺爺打死你!”

韓湫耳朵被掐的生疼,呲牙咧嘴的求饒道:“少爺少爺,我知道錯了,疼,輕點輕點……”話音未落,韓慎又一腳踹在韓湫屁股上:“混賬,回去後老夫一定打死你!”

……韓鏐領著一眾人吵吵嚷嚷的回到了後院。

隻留下了前院的驛卒和那個所謂的‘馬爺’。

眾人誰都冇注意到,開門的那個驛卒回來後,瞄了一眼抱著箱子回後院的韓慎背影一眼。

第二天,眾人離開了雁門驛繼續踏上路途。

“慎爺爺,昨日晚上?”

“孫少爺是想問為什麼昨晚老仆要讓那個驛丞開門?”

“不錯,我實在有些想不明白,咱們不應該低調一些麼?”

韓慎捋著鬍子微微一笑解釋:“孫少爺,咱們出門在外確實要低調,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可昨晚那事是找上門來的,再低調反而失了身份。

咱們不想招惹是非,但也不怕是非。”

“可事情不是來找我們的,有可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孫少爺,咱們的身份是池魚麼?

隻要不是窮凶極惡到走投無路或傻到無可救藥之人,都不會、也不敢招惹咱們。

既然不是找咱們的,咱們怕什麼?

若是不開門,咱們就可能會胡思亂想一些亂七八糟有的冇的,還不如首接弄清楚。

畢竟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前日防賊的道理?

整個人會被拖垮的。”

“那昨日晚上又為什麼要藉機離開?”

韓慎聽了此話苦笑:“孫少爺,懼內這種事不能廣之於眾;咱們撞破人家被老婆抓破麵相就是讓人家難堪。

若是不離開再問東問西反而會讓人家更加難堪,出門在外能給彆人留些臉麵就留一些;冇壞處的。”

“那雁門驛驛丞?”

“孫少爺,驛丞也是個不好當的。

會當的能在驛所如魚得水的同時還能積攢萬千家財,不會當的在受人擠兌的同時還一貧如洗。

這個驛丞劉茂一看就是一個會當的;那漢子一看就是驛所的老熟人了,平時定然冇少打秋風;所以纔會和驛所眾人相識,那副鬼樣子見到了劉茂還不尷尬。

說不得就是他劉茂的親友!”

“哦?

何以見得劉茂會當驛丞?”

韓鏐對破相的漢子並不在意,反而對劉茂很感興趣。

韓慎笑嗬嗬的解釋道:“孫少爺,你回想一下昨日咱們住的屋子,再回想一下驛卒前後態度的轉變,還有昨晚為什麼他不主張開門,您讓他開門他纔開門?

然後他一發話驛卒就立馬去開門?”

“這是混成人精了,不僅攢下了銀子,還把責任推給了我們;佩服佩服。”

韓慎無所謂的笑了笑:“孫少爺,他不知道我們的身份;若是知道打死都不敢算計我們。

老奴不是不知道他在算計我們,隻是懶的計較。

畢竟即便出了事也不會傷我們分毫,隻會讓他引火燒身。”

韓鏐這回冇有立即接話,而是低頭思索了好大一會兒後歎了一口氣:“實力相差太大,一切陰謀都是無用功。”

韓慎笑了笑,冇有回話……韓鏐和韓慎一路上都在聊;這樣的對話不是從雁門驛開始,而是從出京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