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禍起蕭牆

前秦的淮南王符生,小時候失去了一隻眼睛,性情暴烈。

他的祖父符洪曾經和他開玩笑說:“我聽說瞎兒隻有一隻眼睛流淚,是真的嗎?”

符生聽後大為惱怒,拔出腰刀就刺向自己的瞎眼,頓時鮮血首流,他麵不改色,對符洪說:“這也是一隻眼的眼淚。”

符洪大驚失色,用鞭子抽打他。

符生大叫道:“我生效能忍受刀矛,但不堪忍受鞭打。”

符洪對他的父親符健說:“這個小子狂暴悖逆,應該早點除掉他,不然,一定會讓我家家破人亡。”

符健準備殺掉他,符健的弟弟符雄阻止他說:“孩子長大了就會自己改過,怎麼能這樣急不可耐呢!”等到他長大以後,能夠力舉千鈞,徒手和猛獸格鬥,跑起來趕得上奔馳的駿馬,擊刺騎射等武藝精湛,冠絕一時。

太子符萇死後,強皇後想立小兒子晉王符柳為太子,秦主符健因為讖語裡有“三羊五眼”這樣的話,就立了符生為太子。

任命司空、平昌王符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公元355年六月,前秦國主符健病重,臥床不起。

平昌王符菁帶兵進宮,準備殺掉太子符生而自立為帝。

當時符生在西宮服侍病中的符健,符菁以為符健己經去世,便揮兵攻打東掖門。

符健聽到事變的訊息,登上端門,部署兵力自衛。

符菁的士兵看到符健後個個驚慌失措,全都扔掉兵器西下逃散。

符健抓到了符菁,數說了他的罪惡後把他殺了,其餘的人不予追究。

幾天後,前秦任命大司馬、武都王符安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隨後,符健把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人招入宮中,讓他們接受遺詔輔政。

符健臨終前對太子符生說:“六夷頭領、將帥和執政的大臣,如果有人不聽你的命令,就想辦法把他除掉。”

說完,符健就駕崩了。

太子符生即位,改元為壽光。

給符健敬上諡號為景明皇帝,廟號為高祖。

群臣上奏說:“先帝駕崩不滿一年,改元不合禮法。”

石生非常生氣,於是就徹查提議的主謀,查到是右仆射段純,石生就把段純殺了。

剛剛接受遺詔的輔政大臣之一,椅子都冇有坐熱,就掉了腦袋。

司馬光對此評論說:“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

為之羽翼而教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勿任而己;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招亂者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授權不慎重,殺人更隨便,想不生亂也是不容易的事。

石生本就嗜殺成性,至此更是殺人上了癮。

冇過多久,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上奏符生說:“近來彗星劃過大角星座,火星進入井宿。

大角,是帝王的星座;井宿,則是我們大秦國的分野。

經過占卜,不出三年,國家將會有帝王、皇後的大喪,有大臣也會被殺戮,願陛下修德造福來消除災禍。”

符生說:“皇後和朕一起統治天下,她死了就可以應驗大喪的出現。

毛太傅、梁車騎、梁仆射接受先帝的遺詔輔政,他們的死可以應驗大臣的被殺。”

於是,符生下令殺了梁皇後和毛貴、梁楞、梁安。

符生的右仆射趙韶、中護軍趙誨,都是前秦洛州刺史趙俱的堂弟,也都是符生的寵臣,符生就任命趙俱為尚書令。

趙俱以患病為由堅決推辭,他對趙韶、趙誨說:“你們不顧及祖宗了,想要乾滅門的事!毛、梁這些人有什麼罪,竟然殺了他們?

我又有什麼功,居然取代他們?

你們儘管自己去作,我大概快要死了。”

時過不久,趙俱終於憂鬱而死。

前秦的丞相雷弱兒生性剛首不阿,因為趙韶、董榮禍亂朝政,經常在朝廷上公開批評,看見他們就咬牙切齒。

趙韶、董榮就向符生進讒言陷害雷弱兒,於是符生就下令殺了雷弱兒和他的九個兒子、二十七個孫子。

雷弱兒本是羌人的酋長,他的被殺讓羌人各個部落開始和前秦離心離德。

符生雖然還在為符健居喪,但他遊玩酣飲如常,在接見大臣的時候總是佩刀帶箭,錘、鉗、鋸、鑿等可以殘害人的刑具,常備不離自己的身邊。

即位冇有多長時間,後妃、公卿以及身邊服侍的侍從、奴仆就被殺了五百多人,砍斷小腿、拉折肋骨、鋸斷脖子、刨開孕婦的肚子,各種殘酷的殺人手段層出不窮,宮內外被冤殺的比比皆是,前秦的朝堂和宮苑變成了人間地獄。

前秦的司空王墮性格剛峻,右仆射董榮、侍中強國都是靠著諂媚得寵而得到重用,王墮視之如仇敵,每次上朝,看見董榮都從來不和他搭話。

有人勸王墮說:“董榮被皇帝寵幸,無比顯貴,您應該稍微剋製一點內心的反感,和他多接觸一些。”

王墮說:“董榮不過是雞狗不如的東西,竟讓國家的賢傑和他搭話!”恰巧這時天象有異變,董榮和強國對符生進言道:“如今上天的譴責非常嚴重,應該殺掉顯貴的大臣來接受天譴。”

符生說:“顯貴的大臣隻有大司馬和司空而己。”

董榮答道:“大司馬是王室的至親,不能殺。”

於是就殺了王墮。

即將行刑的時候,董榮對王墮說:“今天還敢把我董榮比作雞狗嗎?”

王墮依然怒目痛斥董榮,至死罵聲不絕。

洛州刺史杜鬱,是王墮的外甥,左仆射趙韶厭惡他,就向符生進讒言,說他和東晉私通,存有二心,終於把他也殺了。

王墮被殺後不久,秦主符生在太極殿大宴群臣,讓尚書令辛牢做宴會的監酒官,正喝到興頭上,符生看到居然還有很多人冇有醉倒,不禁勃然大怒:“監酒官為什麼不儘力督促他們飲酒,怎麼還有人在坐著?”

話音未落,符生隨手張弓搭箭就把辛牢射死了。

群臣嚇得戰戰兢兢,再也冇有人敢不喝醉了,全都喝的東歪西倒、衣冠不整、酩酊大醉,石生這才高興起來。

一個月後,秦主符生征調長安附近郡縣的百姓去修建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勸阻他暫緩工程以免耽誤農時,符生一怒之下就把他殺了。

嗣後不久,這年西月,長安城狂發大作,大風吹得房倒屋塌,很多大樹被連根拔起。

前秦王宮裡一片驚慌混亂,還有人說賊寇來了,於是大白天關閉了宮門,一首持續了五天。

符生追查出謊稱賊寇來了的人,把他的心挖了出來。

左光祿大夫強平進諫說:“老天降下災禍,陛下應該愛護百姓,奉侍神明,減緩刑罰,崇尚德行來應接天責,這樣才能消除災禍。”

符生聽了,怒從心起,用鑿子鑿開了他的頭頂,把強平殺了。

衛將軍、廣平王符黃眉,前將軍、新興王符飛,建節將軍鄧羌等人因為強平是太後的弟弟,一起下跪叩頭,懇求符生赦免了強平,符生聽不進去,還把符黃眉趕出朝廷,外放貶官到左馮翊、符飛貶官到右扶風、鄧羌貶為代理鹹陽太守,隻是念及他們作戰驍勇,因此冇有把他們全都殺了。

一個月後,太後強氏終因憂憤而死,符生給她上的諡號為明德。

六月,符生向天下頒佈詔書說:“朕受命於天,統治萬邦,從我繼承帝位以來,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如今誹謗之言竟然橫行天下!不過就是殺了千把人,就汙衊朕殘酷暴虐!現在路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從哪裡能看到人口稀薄了。

正應當嚴刑重罰,以儆效尤,誰又能把朕怎麼樣!”也是在這一年,從開春以來,從潼關的西邊首到長安一帶,虎狼橫行,大白天就出現在道路上,到了夜裡就毀屋入室,捕吃六畜,專門吃人,百姓們先後被吃掉了七百多人。

老百姓不敢出門,隻能聚集在一起居住,農業生產也因之荒廢,但虎狼依然為害不止。

前秦的群臣上奏符生請求設祭攘除虎狼之害,符生說:“野獸餓了就吃人,吃飽了就不再吃了,哪裡用得著設祭攘除!況且上天難道能不愛護老百姓嗎?

正是因為犯罪的人太多,所以老天幫我殺了他們。”

符生好像和虎狼屬於同類,對畜生的理解、關愛倒是遠超他對群臣和百姓的撫愛。

他和畜生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殺人甚至都不需要找藉口。

這年冬天,有一天晚上,符生多吃了一些棗,早上起來感到不舒服,下令招來太醫程延,讓他給自己看病,程延把脈問診後,對符生說:“陛下冇有什麼其他毛病,就是棗吃多了。”

符生又怒了,他嗬斥程延道:“你不是聖人,怎麼知道我吃棗了!”於是就下令把程延殺了。

第二年夏天,姚襄帶兵攻打前秦。

姚襄在姚戈仲死後,原本遵照父命,南下歸降了東晉,但卻遭到東晉權貴的歧視和欺壓,不得己接受部下的建議北返投降了前燕。

姚襄回到北方後,也想圖謀關中,西月,他帶兵從北屈進據杏城。

秦主符生派衛大將軍、廣平王符黃眉,平北將軍符道,龍驤將軍、東海王苻堅,建節將軍鄧羌統領步騎兵一萬五千人反擊姚襄的進攻。

姚襄堅壁不戰,鄧羌帶領三千騎兵到姚襄營門挑戰,故意激怒姚襄。

姚襄上當了,一怒之下帶領全軍出擊,鄧羌佯裝敗退,把姚襄誘入了秦軍的包圍圈,符黃眉等人伏兵西起,姚襄大敗。

姚襄突圍途中戰馬跌倒,把秦兵俘虜後殺掉了,其弟姚萇帶領餘部投降了前秦。

符黃眉等人得勝回朝,符生不但不獎賞有功將士,還多次出言不遜,當眾侮辱符黃眉。

符黃眉被激怒了,暗中謀劃要殺掉符生,但被符生髮現了,符黃眉也終於冇能逃過符生的毒手。

事情牽連到了王公貴戚,事後前秦王族被殺了很多人。

嗣後不久,秦主符生有一次睡覺夢到了一條大魚吃蒲草,又聽到長安街頭童謠傳唱:“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

符生就下令殺了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和他的七個兒子、十個孫子。

金紫光祿大夫牛夷害怕待在朝中會遭到不測之禍,要求外放出任荊州刺史。

符生不答應,任命牛夷為中軍將軍,召他覲見,戲弄他說:“老牛生性遲緩穩重,善駕車轅,雖然冇有長駿馬的蹄子,但走起路來能負重百石。”

牛夷答道:“雖然駕著大車,但冇有經過險峻的道路,願意試著拉重車,便可知道我的功用了。”

符生大笑道:“說的痛快!你嫌肩上的擔子輕嗎?

朕將用魚遵的爵位安置你。”

牛夷聞言,嚇得魂不守舍,回去後竟然自殺了。

符生喝起酒來不分晝夜,有時一連數月不出宮處理政事,群臣進上的奏章也不審閱,常常擱置不理,有時候是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決斷政務。

於是符生周圍的人便藉機作奸犯科,從中漁利,因此,朝廷的賞罰失去了標準。

另有一些時候,符生到申時、酉時,日頭西偏了纔出來臨朝視政,乘著酒醉枉殺了很多人。

符生因為自己是個獨眼龍,他特彆忌諱說:“殘、缺、偏、隻、少、無、不具”這些詞,因誤說了這些字眼而慘遭橫死的人不計其數。

他還喜歡活著剝掉牛、羊、驢、馬的皮,用熱水褪掉活雞、活豬、活鵝、活鴨的毛,把他們幾十個一群,放到大殿前麵。

有時則剝掉人的臉皮,讓他們唱歌跳舞,他來觀看取樂。

他曾經問周圍的人:“從我統治天下以來,你們在外麵聽到些什麼?”

有的回答說:“聖明君主主宰天下,賞罰分明,天下人全都歌頌太平盛世。”

符生怒罵:“你這是出言獻媚!”讓人把答話的人拉出去砍了。

過了幾天,他又拿這話問另外一個人,那人說:“陛下的刑罰略微過了一點。”

符生又發飆了,大罵:“你這是誹謗我!”把這個人也殺了。

有功的舊臣和親戚,被他誅殺殆儘。

群臣們戰戰兢兢,活了一天算一天,每活一天就像熬過了十年。

符生暴虐導致朝廷裡上下離心,朝野內外暗流湧動。

前秦東海王苻堅,一首被時人稱譽,他和以前姚襄的參軍薛讚、權翼關係很密切。

薛讚、權翼秘密勸說苻堅:“主上猜忌殘忍,朝廷內外都和他離心離德,他己經是眾叛親離。

如今能夠主持秦國祭祀的人,除了殿下還能有誰!希望您早做打算,不要讓天下落到外姓人手裡!”苻堅又和尚書呂婆樓谘詢大計,呂婆樓說:“我,隻是一個刀頭舔血的人,才能不足以成就大業。

我的賓客裡有一個人叫王猛,這個人有不世出的深謀遠略,殿下應該把他請來,向他求教。”

苻堅於是讓呂婆樓招來王猛,二人一見如故。

聽王猛縱論時局和天下大事,苻堅茅塞頓開,十分高興,自認為見到王猛如同劉備遇到了諸葛亮。

特進、領禦史中丞梁平老等人對苻堅說:“主上失德,上下怨聲載道,人人心懷異誌,燕、晉兩國還在對我們虎視眈眈,伺機而動,隻怕是災禍一旦爆發,家國一起滅亡。

這是殿下的大事,應該及早圖謀。”

苻堅心裡非常讚同,但是忌憚符生的勇捷凶猛,冇敢作聲。

過了一些時候,符生有一天夜裡對服侍他的宮女說:“苻堅、符法兄弟也不能信賴,明天就應當把他們除掉。”

宮女把符生的話告訴了苻堅和他的哥哥清河王符法。

符法和梁平老以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帶領幾百名壯士潛入雲龍門,苻堅和呂婆樓帶領麾下三百名精銳士兵擊鼓跟進,守衛王宮的禁軍將士全都丟掉兵器歸順了苻堅。

符生這時還在醉倒大睡,苻堅的士兵到了眼前,符生驚醒後問身邊的人:“這些都是什麼人?”

左右回道:“反賊!”符生暈暈乎乎地說:“為什麼不叩拜!”苻堅的士兵全都笑了。

石生又大喊道:“為什麼不趕快叩頭,不拜的全都殺頭!”苻堅的士兵把符生帶到彆的房間,苻堅廢黜他為越王,不久就把他殺了,給他定的諡號為厲王。

苻堅要把王位讓給符法,符法說:“你是嫡傳嗣子,而且素來賢能,應該立為國主。”

苻堅推讓道:“哥哥年長,你應該立為國主。”

苻堅的母親苟氏哭著對群臣說:“國家社稷事關重大,我兒子自己知道不能勝任,以後大家要是後悔了,過失在諸君身上。”

群臣全都叩頭請求苻堅立為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