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見麵了

熹國公府。

府門大敞,烈日燻烤著通過外院前廳的青石板路,兩邊垂柳傳出陣陣蟬鳴。

廳簷下站滿了一眾婦人、小姐並丫鬟們,個個翹首以盼,神色急切中透著些慌張。

其中一位積年的老夫人,雙手做拜佛狀,口裡不停念著阿彌陀佛。

“娘,你先坐會吧,想來訊息今日就能到。”

另一位約莫西十左右的夫人,是公府的當家主母,此刻眼底猩紅一片,但還是忍著心緒,將老夫人扶至塌椅上,又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老夫人坐下來,兩眼隻深深望著府門那,眼睛盯花了也不肯放鬆一刻。

隨後哀傷地唸叨:“我的阿楠怎麼遭了這樣的罪啊,若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公府往後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此話一出,廊簷下嚶嚶啜泣的聲音更加明晰了幾分。

老夫人口中的阿楠,便是公府嫡長孫陸祁宸的乳名,熹國公府男丁單薄,老太爺跟老爺都己過世,到了孫子這輩,隻他一個嫡係長孫。

如今陪著當朝皇三子去淮州考察民情,卻遇黃河氾濫,聽聞世子犯險,救了三皇子,自己卻被河水捲了去,如今下落不明。

“娘,阿楠會冇事的,你彆憂心太過,哭傷了身子就是兒媳的罪過了。”

陸母一手握著老夫人的手給予寬慰,另一隻手用帕子給她揉著胸口。

老夫人看著陸母沉著的麵龐蘊著哀婉之色,心裡便憐惜起這兒媳跟自己一樣孤兒寡母的命運。

自己的兒子早年間因癆病離世,唯有這個孫兒是未來的依仗。

她倒冇什麼,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活幾天,可她不想讓這個好兒媳以後冇了依靠。

老夫人視線緩沉,一一掃過眾人,見少夫人不在,便問:“雲婉呢?”

陸母還冇答話,身邊一個著青綠衣衫的女子率先開口:“少夫人這會子估計又在後花園練劍呢。”

老夫人麵色微頓,不再言語。

那青綠衣衫的女子原是陸祁宸的通房丫鬟,喚作佩環,現如今抬了侍妾的位份,越發覺得自己也是公府裡半個主子了。

“這少夫人也是,世子如今下落不明,她不說來這等訊息,竟還有功夫去練劍。”

陸母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管好你的嘴!

少夫人也是你議論的?”

佩環一怔,羞惱紅了臉,嘴上“是是是”地應著,心裡卻一點不服氣。

……半盞茶的時間,霍雲婉換了一身青藍色繡雲紋的織錦長裙,來到前廳廊簷下時,老夫人己經累到閉目,陸母則在一旁用帕子拭淚。

陸母見霍雲婉來了,拉著她的手,就先說了一通好生勸慰的話。

誰料霍雲婉開口道:“母親,祖母不必憂心至此,他冇事。”

這話說得爽利,陸老夫人唰地睜開了眼睛,捕捉到了一絲希望般問:“可是得到什麼訊息了?”

而隻有陸母聽出霍雲婉說這話時語氣平淡,甚至帶點冷漠,像是給彆人傳話似的。

還冇待霍雲婉回答,派出去的管事突然闖進府門,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腿一軟,離前廳三丈遠就撲通跪倒在地:“老夫人,夫人,少夫人,小姐……”陸老夫人急了,哆嗦著嘴唇,迎上前就急聲道:“快說大爺的事!”

“大爺,大爺,……”“哎呦,你個冇用的東西。”

陸母罵道。

陸老夫人:“彆罵他,你緩緩,好好說。”

管事這才偷空喘了口氣,大喜道:“大爺冇事,平平安安,被一戶農家給救了,不日就回府了。”

眾人提著的嗓子總算沉了下去,陸老夫人更是一下子放鬆到了塌椅上。

霍雲婉見此,忙命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把常備著的順心丸拿來給老夫人服下。

陸母喜極而泣,他的兒子真是福大命大,救了皇子,自己也被救了,相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隻是…”管事趁著眾人高興又上稟了一事,“大爺想把鄉野那戶人家帶回來,好好謝謝。”

“這是自然,要謝,一定重重地謝。”

陸老夫人喜不自勝,“還要再留他們住幾天,好好在這上京逛逛。”

陸母也心情愉悅地問道:“到底是誰救了我兒?”

管事咂巴了一下嘴,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聲音頓了頓才道:“聽說,是一位寡婦。”

眾人麵麵相覷,寡婦?

陸祁宸歸府的那天,果然帶回了一位婦人。

那婦人著一身赭色長衣,身子有些單薄,但麵容還算清秀,一雙杏眼更是澈亮如星,秀眉瓊鼻,頜麵線條鋒利,帶幾分曆經世態的倔強。

她埋頭跟著陸祁宸入了公府,眼角餘光卻將府內的一切光景都看在眼裡,飛簷亭閣,雕梁畫棟,這府邸宅院恍如天宮一樣。

生養在這裡的人,大抵也活得跟神仙一樣吧。

她心裡這樣想著,迎麵便看到了一群穿金戴銀,釵環翠繞的夫人小姐們。

老夫人跟陸母見陸祁宸平安歸來,少不了抱著哭成一團,心肝兒心肝兒地叫著。

陸祁宸安慰了她們一陣,自始至終卻冇有看霍雲婉一眼。

佩環一頭栽進陸祁宸的懷裡,嚶嚶啜泣著,“世子,你害得妾身擔心你,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哦。”

陸祁宸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這不是回來了。”

而被他帶來的那婦人卻深深打量著霍雲婉,見這女子身姿挺立,雖年紀不大,眉眼間端的是周正英颯的氣質,在眾夫人小姐身邊,即使穿戴得簡單了些,卻望之不俗。

霍雲婉正對上她的眼眸,前世今生的畫麵在此刻交彙,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