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時夜深,趙秦淮剛從藏書閣回來,正要推門進去,動作突然停下來。

有人來過!

空中飄散著另外一人的氣息,讓他莫名的很熟悉。

他卻想不起是誰?

難道是追殺自己的人?

不可能,若真是那群道貌岸然之人,定不會給他多活的時日,更是冇有耐心等待在此他送上門。

是另有其人。

那股氣息順著一個方向飄去,在東邊最末的廂房。

此人似乎很有目地性。

趙秦淮推門而入,手上卻是刻意控製了力道,冇有發出丁點聲響。

四下寂靜無聲,唯月光傾灑,映得屋內溫潤亮堂。

床榻上躺著一人,氣息平穩,若非月色當頭,柔柔銀光,照著那人兒,趙秦淮也不會靜身不動。

他一看,此人容貌出色,便下意識以為是名女子,但眉目卻又帶著陽剛之氣,喉頸白皙能夠看到喉結,是一名男子。

他很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但他身上的氣味卻十分熟悉。

趙秦淮神色異樣,想要將人喚醒,問個究竟。

卻見杜若琅翻了個身,伸手撓了撓瘙癢,臉留下一道紅印,一姿一態都不似作假,他真的在睡覺。

趙秦淮停下動作,沉思片刻,決定暫不打草驚蛇,悄無聲息的離去。

回到主房後,趙秦淮打坐修行,尚未入定,鼻尖卻始終縈繞著那股氣味,甚至比那人所處的房間還要濃鬱。

趙秦淮睜開雙眼,滿是疑惑。

為何我會如此熟悉他的氣味,他是誰?

趙秦淮將屋內擺設儘收眼底,忽的一愣,頓時心下明瞭。

那人是杜若琅,尚未築基的新弟子。

這股熟悉的氣味,是房屋內保留著的上一代主人的氣味。

今日早時,與他交接房屋的師叔曾告訴他,這間小院杜若琅住了三年,所以他會覺得熟悉。

但因資質低下,是個廢物,今日便會被趕下山。

誰能想到,今日杜若琅卻是在中殿明台上,大放光彩,整個心山劍宗,都對他議論紛紛。

一是講資質,二是講雷劫,三是講宗門大鐘。

他今日雖長時間待在藏書閣,卻在路上聽了不少口舌,也是覺得十分驚奇。

兩年資質測試都是廢物的人,第三年卻來了逆轉。

天無絕人之路。

隻是尚不知曉杜若琅是何靈根,竟能引起雷劫降臨。即便是傳聞中的幾種頂級靈根,也冇有能夠引動雷劫的能力。

他對此很感興趣。

末了,趙秦淮嗤笑一聲,心中打消疑問,反而對杜若琅有了不錯的印象,至少不討厭他,對他有了興趣。

翌日天初亮,趙秦淮打坐修行結束,來到院子內又開始練劍。即至天際露出魚肚白,一道鐘聲悠悠響起,迴盪在整個心山劍宗內。

鐘聲卻比往時輕巧了許多,趙秦淮昨夜回屋時,偶聽幾名師兄打趣,道言明日的晨鐘不會響起。

這鐘顯然是臨時找了替代物。

鐘響九聲,一聲蓋過一聲,震得心山峰雲霧撥散,百鳥齊飛,宗門內敲敲打打鬨騰起來。

杜若琅睡眼惺忪起了床,腦中意識混亂一團,無知無覺地跑去開了門,晨風沁涼,吹得他稍稍清醒。

院子冷不丁傳來“咻咻”聲,杜若琅隻覺疑惑,眯著眼望去,卻隻模糊看到一條高大的身影,以及上下揮舞的長棍。

嗯?長棍?

杜若琅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渙散的意識頓時恢複清醒。

那不是長棍,是明晃晃的長劍。

有人在他的院子內舞劍。

不,這已經不是他的院子了,昨日被該死的李文元師叔售價兩千兩銀子賣掉了。

杜若琅正要悄悄關上門,卻發現那人已經停下舞劍,雙眼鷹勢,正朝著他這邊直勾勾望著。

杜若琅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嚇一跳,後退的身子僵在半空,但他下盤不穩,反應極大地抖了一下。

隨後吐出一句話:“你嚇死我了。”

趙秦淮接話道:“我非要嚇你,是你自己嚇自己,出來坐坐。”

他說的坐,便是席地而坐,長劍一收,就坐在了地上。

杜若琅看了那人一眼,丟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又跑進屋內,不多時抱著兩隻小凳子出來。

“地上太臟,坐這個吧。”杜若琅解釋道。

太臟了嗎?

趙秦淮低頭看去,早晨露珠灑落地麵,與塵土混合,化作一團團的小泥點,他練劍時,衣衫下襬已是斑斑點點。

而杜若琅卻一身素白,是個愛乾淨的主。

趙秦淮拱手道:“多謝了”

杜若琅上下打量他一眼,知曉這人應當就是院子新主人。心中略微思索,於是問道:“你花了兩千銀兩兌換的這小院子嗎?”

趙秦淮點頭示意。

兩千銀兩,他的四倍價格。杜若琅瞄了他一眼,頗有些不滿道:“你可真有錢,我之前隻花了五百銀兩。”

他目光不看人,隻望著小院內的景物,緩緩掃過,帶著緬懷的情緒,這些都不屬於他了。

他又像是感歎,隨口說道:“你若是來晚些日子,你隻要給我一千銀兩,我可以將院子分你一半。”

趙秦淮聞言,呼吸一窒,這人腦中想法好生奇怪。

他撿了個話題,道:“今日是拜師節,恭喜杜兄成為宗門新弟子。”

杜若琅頓感驚奇,問:“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趙秦淮笑著解釋:“昨日杜兄動靜,在下略有耳聞。”

“哈哈……”杜若琅強顏歡笑。要死,宗門人怎麼都知道自己的事,他麵子都快冇了。

昨日本想是裝個逼,結果差點把自己的命搭出去了。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姓名?”杜若琅撓撓頭,趕緊換了個話題。

“趙秦淮。”

杜若琅低頭唸了遍名字,又看向他。

“夜泊秦淮近酒家,趙兄弟看來應是一個風度翩翩,桀驁灑脫之人。”

“說笑了。”趙秦淮連忙擺手。

我要是真風度翩翩,也不會隨便坐地上。

杜若琅將凳子往前挪了挪,拉近兩人距離,低聲說道:“趙兄弟,我和你商量個事。”

趙秦淮陡然一凝,他不喜與人相接太近,正要後退,杜若琅卻一把拉住他。

趙秦淮低頭看了一眼,他似乎被掣肘了。

但杜若琅身上傳來的熟悉氣味,卻莫名讓他感到心安。

“你看,你花了兩千銀兩兌了這個小院,但一個人住豈不是劃不來,被那扒皮李師叔吸血,不如分我一間房,將這小院合理利用。”

趙秦淮見他認真的盯著自己,雙眼炯炯有神,目光下意識躲開,隻看著他朝陽初雪般俊秀的神采容貌,喉嚨下意識滾了滾。

不知為何,他一個男人,竟然也覺得此人當真好看。

“合理利用?”

杜若琅小雞啄米點點頭:“對,合理利用。”

趙秦淮身子不著痕跡往後傾斜,想要脫離這讓他覺得有點攝人心魄的危險距離,朗聲道:“杜兄打算出多少銀兩?”

杜若琅伸手比了個一。

趙秦淮隨意道:“一千兩?”

杜若琅搖搖頭,緩緩吐出兩個字:“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