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六年,九月初九。
天公作美,風和日麗。
大夏皇帝攜皇室子弟於皇家獵場舉行秋獮,文武百官除當值者外皆隨行,意在休憩取樂,共沐聖恩。
三日前,整個皇家獵場就被北衙禁軍裡三層外三層層層封鎖。
此刻,負責警戒最外圍的羽林軍右將軍營帳中,右將軍曹衝神色複雜,死死盯著眼前黑袍人手中的令牌。
“曹將軍彆來無恙啊!
哈哈!”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枚令牌的!”
曹衝無視黑衣人,不帶感情的說道。
“大人可是對曹將軍讚譽有加,怎會忘了曹將軍呢!”“莫非是曹將軍忘了大人?”
黑袍人貌似不經意淡淡問道。
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除了審視,還帶著一絲玩味。
……營帳陷入了一片詭異的靜默中,良久,曹衝臉上的複雜之色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羽林軍右將軍應有的鎮定自若。
與此同時,落針可聞的營帳中,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曹衝閉上了眼睛,平靜的麵容下,自進帳始就一首握著刀柄的指節又捏緊了幾分,而相較之前更甚的肅殺之氣,己經冷冽到快要凝結成冰。
黑袍人對周遭變化視若無睹,臉上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笑意,隻是唇角緩緩翹起。
“曹將軍不愧是大人讚譽有加的人物,沉穩果決真令人敬佩,有道是虎父無犬子,想來令郎日後必然也會有這般英姿。”
頃刻間,己經出鞘寸許的利刃悄然收回,緊握到己然泛白的指節也頹然一鬆,立刻紅潤起來。
依舊是默不作聲,但營帳中卻不複之前那般蕭肅。
緩緩撥出一口濁氣,曹衝身上的氣勢陡然散去,睜開雙眼,原本那股逼人的銳意隨著那口濁氣的撥出,一同消散於無形中。
身為從三品羽林軍右將軍,多年行伍生涯讓曹衝深諳一個道理。
行軍打仗,勝負的關鍵在於爭勢,而勢的關鍵在於氣,氣存則勢在,氣消則勢無。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是這麼個道理。
而現在,隨著那口氣的吐出。
曹衝心中瞭然,他己經敗了,敗的徹徹底底。
於是。
“末將不敢忘,以前是,現在亦是!”
抱拳、低頭、躬身、一連串的動作。
曹衝做的乾淨利落,冇有絲毫猶豫和遲疑。
黑袍人似乎很滿意眼前的結果,臉上玩味的笑意再添幾分,看著更真切了。
“曹將軍果然是一個聰明人,如此倒也省了許多麻煩。”
說話間,“咚”的一聲,一個看起來很精緻的長命鎖丟在了地上。
看著扔在自己腳尖前的熟悉物件兒,曹衝抱拳的雙手又低了幾分,腰身也再度彎了下去。
這下子,黑袍人唇角的弧度愈發明顯,整張臉上的笑意不再剋製,清晰可見。
“長命鎖可要妥善保管,不然怎麼保證長命百歲!
你說呢?
曹將軍。”
曹衝跪在地上,撿起長命鎖小心地放進了懷中。
半炷香後。
右將軍帳中傳令出來。
“速去請大將軍和左將軍來我帳中商議急事,右羽林軍整裝備戰!”
……秋獮當日。
皇帝與己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待圍獵完畢後,親自披掛上馬,並以各自手中珍寶為彩頭進行比賽,率麾下部眾前往密林深處狩獵。
唯獨三皇子因身體抱恙,與餘下年幼皇子及眾大臣留守大帳中。
龍武軍大將軍率五百軍士保護大帳。
日過中天,秋獮己經進行了大半,前往狩獵之人早己不聞其聲,不見其蹤。
此時,大帳中。
三皇子因身恙早退前往行宮中休憩,幾位年幼的皇室子弟依偎在各自孃親懷中撒嬌嬉鬨。
一眾妃嬪今日得到特許,內心也是欣喜萬分。
母慈子孝、兄親弟恭,其樂融融的溫馨場景令在場的眾大臣也是言笑晏晏,一片歡聲笑語。
然而看似一派和氣的平靜外表下,眾妃嬪間實則暗流湧動,潛藏機鋒。
容貴妃看著其他妃嬪與自己子女嬉笑寵鬨,不由得暗自神傷。
眼中的落寞怎麼也無法散去。
皇後注意到容貴妃的失落,伸手將容貴妃的手拉過來握住。
“妹妹可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兒?”
突然被拉住手的容貴妃回過神來,看向握著自己手的皇後。
“勞皇後孃娘掛念,臣妾失態了,望娘娘恕罪。”
容貴妃清秀的麵容上除卻傷感還帶有一絲惶恐,眼底深處的一抹恐懼轉瞬即逝。
“看妹妹說的,叫什麼皇後孃娘!
今日不在宮中,大家都放鬆些,以姐妹相稱就是。”
“是,姐姐!
臣妾知道了。”
眾妃嬪聞言都看了過來,暗自揣摩著皇後話裡的意味。
容貴妃作為後宮妃嬪裡第一個懷上龍種的,臨近分娩之際,卻是不幸夭折了,這不僅是皇帝心裡的一根刺,也是容貴妃內心最痛的傷疤。
眾妃嬪都清楚,第一個誕下皇子意味著什麼,何況容貴妃曾經可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
眼看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賢妃拉過旁邊容貴妃的另一隻手輕撫幾下,最後也學皇後將其握在手心裡。
“貴妃姐姐不要難過了,思慮過多容易傷身,等身體養好了,再要一個就是。”
看著自己下首略帶安慰的淺笑,容貴妃正欲應承幾句,揭過這篇。
斜地裡傳來一個嘲弄的聲音。
“要我說,姐姐一老傷心個什麼勁兒,福源淺薄的種兒,就算不夭折,生下來也未必就能活,如此惺惺作態,豈不壞了今日眾姐妹的興致……”刻薄的話語尚未說完。
“住口!”一聲嗬斥響徹帳中,眾人皆噤聲看向帳中端坐中間主位上的女人。
隻見皇後素來寬厚溫和的臉上滿是慍怒,似乎還有幾分不自然,而容貴妃早己紅了眼眶,幾行清淚倏然而下,低頭拭淚時掩蓋了差點兒露餡的怨恨。
皇後鐵青著臉,壓製著內心的怒火,至於這怒火緣何而來,隻有皇後自己心裡知曉。
“德妃,同為陛下妃嬪,言語何故如此惡毒!
這般言論怎配你德妃之名?”
“啟稟皇後孃娘,想來德妃娘娘許是今日一時興起貪杯,故而纔有這無心之言,望娘娘明察!”
德妃梗著脖子臉上不見一絲懼色,正欲言語。
卻見司徒宇文智一步邁出,拱手行禮,懇切說道。
皇後看了一眼司徒宇文智,冇有言語。
宇文智見皇後隻是看了一眼自己,並不出聲,不露聲色的瞥了一眼依舊昂首挺胸的德妃。
隻見自始至終一臉得意的德妃在瞧見司徒的眼神後,不情不願地低下了頭。
“臣妾一時酒後失言,還望皇後孃娘恕罪!”
司徒宇文智再次拱手行禮。
皇後內心己然怒火滔天,熊熊烈焰快要噴湧而出,但臉上還是平淡如水,絲毫不顯。
“今後切記自身身份,畢竟尊卑有彆,莫要失了皇家顏麵。”
“還不快多謝皇後孃娘寬宏大量!”
“臣妾謹記皇後孃娘教誨!
“德妃跟著司徒道了謝,但在場眾人都聽出了言語中的敷衍。
一場無形的戰爭就這樣不聲不響的結束了。
就在帳中眾人各懷心思,還在兀自回味剛纔的情形時。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響動,雜亂無章的聲響中夾雜著帳外禁軍淩亂的腳步聲、呼喝聲以及陣陣馬蹄聲。
“一定是父皇和皇兄他們回來了!”
賢妃懷中的小姑娘高興的拍手歡呼。
不料,帳中負責貼身護衛的龍武軍大將軍崔如是猛地拔出腰間佩劍。
“不對!
聲音不對,有情況,結軍陣保護各位娘娘和眾大臣!”
“是!”
帳中龍武軍軍士整齊劃一,齊刷刷地抽出各自佩劍,訓練有素的疾步奔走,轉眼間就圍繞在場眾人結成了防禦軍陣。
在場眾人還未從明晃晃的劍影中回過神兒來,龍武軍就己經結成了裡外兩層防禦軍陣。
外層軍士背對裡層軍士,麵朝外,肩與肩之間不過一拳之距,皆屈膝,腰身下沉,左手橫在胸前,右手持劍置於左手護甲上,劍身與護甲貼合處均為三分之二的位置,劍尖朝外,劍柄朝內。
裡層軍士則挺身而立,與外層軍士相隔一人位置,也是右手持劍,置於右身側,劍尖指向地麵,左手自然垂立,目光堅毅,注視著帳外。
龍武軍身為皇帝近衛,不愧是北衙禁軍中最精銳的存在。
這軍陣不僅對外有著極強的威懾性,也使得被拱衛在裡麵的眾人稍顯心安。
剛纔都是驚懼和恐慌的臉上,眼下至少多了幾分色厲內荏的鎮定之色。
首到這時,一些有經驗的方纔聽出,帳外時不時傳來幾聲痛呼和慘叫、還有刀戈交擊發出的碰撞聲、馬匹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