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京

太和22年隨著年關將近,繁華的定京城內多了幾分熱鬨。

加之前幾日早朝時,邊關急報北疆戰場大獲全勝,將士們即將歸京,為馬上到來的新年又增添了幾分期待。

益平茶館“話說當年顧家老侯爺同武帝征戰西方,那可謂是戰無不勝,半生戎馬歸來,便封了永安侯……”樓上雅間,裴家兩兄弟相對而坐。

雖是兄弟,可兩人氣質長相卻相差甚遠,裴成長相端方,但好在溫和有禮,成親前也是不少閨秀心中的如意郎君,可如今同麵前的人一比,卻顯得有些灰頭土臉了。

那人無心同他比較,隻盯著茶杯中的浮沫,認真聽樓下說書先生的話。

遠遠看去裴成又說了些什麼,裴司恒則是抿著嘴,低著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裴成欺負他一樣。

裴成看了他半晌,見他還是不語,耐心快要耗儘,憋了半天開口:“阿泫,你二哥哥今年科舉落第,來年開春他還想再試試,”頓了頓接著道:“兄長知道,你自幼聰穎,還望你不計前嫌,幫幫他。”

說著還幫裴司恒倒滿了茶,裴司恒淡笑一聲,收回想要端茶的手。

貢院代考被髮現是大罪,雖然他是司監,犯不著去代考,可徇私舞弊弄虛作假也不是小罪。

他曾為此付出過不小的代價。

“原是為此事。”

他理了理袖子,將手放到桌下,壓了壓做的筆首的身子,朝裴成靠近,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幫?

如何幫?

不計的又是哪門子的嫌?

兄長最好一樁樁一件件的說清楚,我怕記錯了,日後冤有頭債有主,我報錯了人。”

裴成隻覺得他在逞一時口頭威風,不在意的一笑,不認識他的人,必然會覺得他笑得如沐春風,讓人溫暖。

裴司恒同他一個屋簷下生活那麼多年,早熟知他這個笑麵虎性格,越是這麼笑,越是不懷好意。

裴成端起茶抿了一口才道:“阿泫,薛姨娘當初走時交代給你留了一樣東西,那時忙著薛姨孃的白事,人多眼雜的不見了,前些天整理庫房時又找到了……”提到薛姨娘時,裴司恒的眼神頓時變了,裴成欣賞著他的表情,滿意的笑了“阿恒,你說,巧不巧?”

裴司恒一言不發,隻定定地看著裴成,後者被他看得發毛站起身:“至於你二哥哥的事,阿泫是個聰明人,怎麼幫,不必兄長多說。”

見裴司恒冇有起身相送的意思,他也不生氣。

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說:“內人還在家中等我,就不多陪了。”

說罷轉身離開了雅間,樓下傳來陣陣掌聲。

“那顧宏之子,顧臨也是驚才絕豔,16歲隨父出征,立下累累戰功……”裴成嗤笑一聲,踏出茶館。

裴司恒依舊端坐在位置上,捏著茶杯的手指泛白。

他努力冷靜下來,心裡盤算著對策。

“此次北疆一戰,更是立下汗馬功勞,獨自一人帶支百人隊將蠻人逐出太平關40餘裡!

和其父聯手攻占蠻人的三座城池,促就了此次北疆和談。”

說書先生說的那是個唾沫橫飛,不少人在下麵捧場,也有人砸場子:“您從哪來的訊息啊?

可彆瞎編呀。”

說書先生也不和他爭辯:“不保真呐,不保真,我自有我的路子。

時候也不早了,今日便到這裡吧。”

眾人一陣唏噓,各回各家了。

裴司恒聽後不可自抑想起那人,“區區幾年太平罷了,我要的是天下同昌,萬民同樂。”

少年爽朗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他當時搖了搖頭,心中想的是小侯爺呀,哪會這麼容易。

己經過去五年了,隻怕這定京又要變一變了,看來不日就要見麵了,顧臨,彆來無恙。

想到這裴司恒嘴邊微微揚起了一個笑,將杯中剩餘的茶一飲而儘,他喚了小二,付了茶錢就出茶館了。

三日後是夜城門外,在這冰天雪地裡,永安侯府那雕花楠木的馬車就格外顯眼,顧芝如今也到了要議親的年紀。

斷然冇有在外拋頭露麵的道理,儘管嬤嬤如何苦口婆心的勸,她還是不住地,撩開簾子,向外探去。

卻被嬤嬤製止,顧芝三番五次被打斷也不惱,反而抱著嬤嬤的手臂撒嬌道:“李嬤嬤今個是爹爹和阿兄回京的日子,你就讓我出去瞧瞧吧。”

看著顧芝眨巴著充滿期待的大眼睛,又想起她自幼喪母,父兄終日在戰場之上,老人家最是看不得這些,當即心軟,點頭答應。

顧芝乖乖坐在馬車上由著嬤嬤替她披上狐裘,隨後將麵紗繫好。

“侯爺回來了。”

馬車外侍衛的聲音響起,不等嬤嬤開口囑咐,顧芝早跳下馬車,遠遠的隻聽見馬蹄聲,眾人行禮,跪成一片。

“是小侯爺!”

顧芝繞開眾人,便看見,一襲玄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顧臨,來人笑的邪氣,喚她芝芝。

一彆五年這人變化極大,身量拔高了一大截,五官更加立體了,髮髻也束成了高馬尾,皮膚更是黝黑了不少。

顧芝有些不敢認。

呆呆的開口:“阿兄。”

顧臨見此一夾馬腹快速來到顧芝身側:“怎的這副表情?

不認得了?”

他收了笑,樣子看起來有些凶。

顧芝驀的笑了,可眼裡卻閃著淚花。

她的哥哥如今哪還有當初在定京無法無天,嬌生慣養的公子樣。

顧臨哪裡見她這模樣,從小到大顧芝所表現出的都要比他成熟,如今哭成這樣,他不由心下一緊,俯下身摸了摸顧芝的頭:“彆哭了,阿兄給你帶了生辰禮,五年的都冇落下。”

顧芝破涕為笑:“都留疤了,隻怕冇有姑娘瞧得上了。”

顧臨聞言摸了摸眉尾上的疤,爽朗一笑“本將軍天生麗質,若是不娶妻,將來孤芳自賞也是好的。”

顧芝不理會他這自戀的樣子,這人慣會順杆往上爬,岔開話題道:“爹呢?”

“後頭一會兒便來了,你先回馬車裡,夜裡風大。”

顧芝點點頭,進入馬車。

不多時,顧宏就率親兵與顧臨會合,又吩咐眾人不要吵到城內的百姓休息,一家人就這樣回到了永安侯府。

次日一大早顧家父子便被召進宮,和惠帝。

又是賞賜,又是姬妾……就是遲遲不提封賞一事,按照大景律法,以顧臨的軍功戰績,封個將軍也是合情合理。

和惠帝先是問了。

顧臨是否有心儀的女子,有的話他做主賜婚,被顧臨以自己並非良人回絕了。

末了,和惠帝又幽幽開口:“此次北疆一戰顧賢侄的威名孤在定京都聽得真切,可有什麼想要的封賞? ”顧宏前半輩子在官場摸爬滾打,靠著顧老侯爺留下來的家業,才撐到現在,但也樹敵不少,當初隨愛妻榮羽公主的逝去,外人隻知他對官場的厭惡,便以為他負氣打仗去了,一去便是十幾年。

如今何惠帝這般作態,顧宏還有什麼不明白,皇帝若真心,想給顧臨一官半職,一句話,再不濟一道聖旨的事,何必來問顧臨,做出一副慈愛長輩的樣子,顧臨兒時同何惠帝在宮中生活,要是有幾分真心在北疆時,為何一紙關心的書信都冇有?

顧宏越想越寒心,都說伴君如伴虎,如今這般試探,隻怕執意要討這個封賞,無異於老虎頭上拔毛,顧臨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滿腔熱血,保家衛國,又出生將門,哪那麼多花花腸子,當即就要跪下討賞。

顧宏卻先他一步跪下道:“陛下,犬子如今還未到入仕年紀,在北疆也不過小打小鬨上不得檯麵,萬萬擔不起封賞,請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內頓時陷入死一樣的寂靜,顧臨隻覺得耳邊有什麼炸開聽不真切,和惠帝則故作惋惜狀,又和顧宏客套兩句,賞了點彆的便遣散了兩人。

馬車內,父子二人相顧無言,雖說北疆西年,把顧臨身上的嬌貴勁兒磨冇了,可對顧宏這個當爹的怨氣不減當年,原先二人還有兵書戰圖可聊。

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顧臨看著他就煩,更彆提聊天,換做西年前的顧臨隻怕在大殿上就跟他鬨起來了,這一點顧宏還是很欣慰的。

顧臨本就在氣頭上看到顧宏突然的慈愛表情,頓時又雷又惱。

“停車!”

“唉,你這孩子!”

不等顧宏伸手攔,顧臨早跳下馬車,從府衛手裡搶了匹馬揚鞭而去。

隻看著他的背影無聲歎息,“侯爺,這……”顧宏到底是個武人,哪會在意這麼多冷哼一聲,“隨他去。”

他這一輩子估計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大景江山和大景子民身上了。

裴府大雪將雪梅壓彎了枝,裴司恒正在昏黃的燈光下習字,可也掩飾不了他心中的煩悶,他叫人暗中搜遍了裴府的庫房,壓根冇有裴成說的東西,為今之計,隻有可能在裴成那裡,裴成早己立府想要從他那裡找東西並不容易,況且如今他是司監,年末也要出去立府了,往後更冇有機會了。

燭火搖曳忽明忽暗,最終在一陣風襲來時不堪重負的熄滅。

他慢條斯理的放下筆,在黑漆漆的房間裡熟練地找到了火摺子,好似重複了無數次,黑暗中一聲清脆的響指聲響起,屋內頓時亮堂起來。

“線人來信了。”

裴思恒收了火摺子淺笑道:“你倒是熟門熟路。”

說罷一拂衣坐回了椅子上。

來人得意一笑,坐在書案上 ,一雙修長的手,輕輕將信件推到裴思恒麵前,“關於顧臨”“我知道,若不是他,你不會親自送來。”

靠近燭火方纔看清女子的麵容,不同於聲音的首爽,竟是張美豔若妖的麵容,像夜裡吃人的魑魅,話本裡勾人的狐妖,不過她是真的妖怪。

“你對他似乎在意的過分,怎的?

因為那個吻?”

裴司恒拆信的手一抖。